据他所知,王道长每逢年节,也没短了给城隍庙阴差的香烛纸钱孝敬啊!
王道长怎么就……没了呢?
“行啦,没了黄纸符,你们不就能抓到那些私盐贩子了吗?交给朝廷也是一笔功劳!”青面鬼似乎察觉到了柳师爷的异样,它怪声怪气地说,“柳师爷该不会为了这个,对我们兄弟,对城隍老爷有什么不恭敬的念头吧?”
“小人岂敢!”
柳师爷连忙低头。
青面鬼眯着眼睛看了他好半晌。
“柳师爷,咱们也是多年的交情!拿人手软吃人嘴软的规矩,我也不是不懂。能照应你的,我肯定照应。”
“是,是。”
柳师爷一味地点头。
青面鬼索性把话挑明了:“你只是会点儿沟通阴司的本领,生了一双阴阳眼,不算是修士。所以你不知道自从五十年前王道长云游至岩县,落脚在长生观之后,咱们城隍老爷吃了好几次挂落,还挨了地府那边好一通骂呢!”
青面鬼翘起腿,像模像样地训斥起了柳师爷:“你在阳间衙门里掌刑名文书,试想那文书上有一人,写着秋后处死,可是到了秋后他偏偏没死,那么府城与朝廷会不会怪罪下来啊?”
柳师爷目瞪口呆。
他意识到青面鬼话中之意,是指这里许多山民本该横死,可是一直到阳寿快尽,也没被妖怪给吃了。
这么天长日久的累积下来,不是一个小数字。
阴曹地府察觉到异样,严斥岩县城隍,确实很有可能发生。
“……所以说呐,那些所谓的修行者,别管是和尚还是道士,嘴里喊着慈悲,手上不停地救人,言必称功德,其实颇为可憎!”
青面鬼摇头晃脑,神情亢奋,他振振有词地说,“既然六道轮回把这些人送到岩县受穷挨饿,沦为妖怪的口中食,就说明他们前世未做好事,是个恶人,今生该受这份罪!王道长那是救人修行吗,那是大逆不道,蔑视阴曹地府!”
柳师爷努力地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拼命点头道:“您说得对,今日太过匆促,改日我再请您吃一顿烧鸡腊肉。”
青面鬼满意地吸完香火,重新化为阴风消失。
柳师爷的谄笑就这样僵在了脸上,衬着他愤怒悲伤的眼睛,异样的扭曲。
他当然不是什么清廉官吏,可他不糊涂。
青面鬼那番官腔只能骗骗无知百姓,怎么可能唬得住一个老猾奸诈的官吏?柳师爷可是跟阴司打了二十年的交道,深知这些阴差是什么德性。
他能用元宝纸钱与贡品奉承、讨好阴差,请他们办事。
这些跟阳间一样收受贿赂的阴司官吏,能有多么清廉公正?
——只怕是不行贿就会来世吃苦,给了钱就能让别的魂魄代替自己来世吃苦吧!
柳师爷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满心惊惶。
王道长没了,岩县今年到底要死多少人啊!
***
白石山,长生观。
岳棠坐在主殿前的蒲团上,面前放着一个瓶子。
瓶口蒙蒙亮,这是命魂散发的光辉,只是无法凝聚成形。
“多谢道友。”
王道长的魂魄在岳棠真元的协助下,勉强恢复了一点意识。
“道友击败那赤狐,又将它拘禁在长生观,便是报了我身死之仇,贫道必会报答这份恩情。道观后院里有一些药材,我尸身上的储物袋里存着几本符箓法决,如今于我皆是身外之物了,道友自可取之。”
“王道长客气了,在下久闻雷法正符之名,未曾见过实物,今日能领悟召雷之法,收获足矣。反过来,我日后可能要亏欠道长一份因果。”
岳棠揖礼道,“我想借道长身份一用。”
王道长不解。
“我死之事,瞒不过地府,也瞒不过岩县阴司城隍。即使道友乔装成我坐在这长生观中,也会被揭穿。”
岳棠摆手,从容一笑:“不,我想假扮王道长所化之厉鬼。”
王道长:“……”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本来岳棠顶着鬼怪的外表就很奇特,但天下修士这么多,各有各的爱好。
哪怕岳棠藏头露尾神神秘秘的,还带着一只妖兽徒弟,可那妖兽走正统修炼路子啊,能使雷法正符的!
王道长忍不住思忖,如果“他”化为厉鬼,停留在长生观,那些妖怪大概吓都要吓死了,岩县阴司城隍那边也会焦头烂额。这附近的百姓倒是可以借机过一段安生日子。
王道长自然也担心岳棠不怀好意。
可是据他感知到的岳棠真元,犹如沧海无垠,又似烈焰骄阳。
那份对“道”的领悟王道长是自愧不如的,他深信这样的修士心胸浩荡如朗月清风,不染尘埃。
“有何不可。”
王道长坦然道,“若有可能,道友还可取我平生所学,他日有人得传衣钵,愿意画符为此地百姓谋生,贫道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