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梦很奇怪,他醒来之后只模糊地记得片段,那本私塾描红字帖里的内容他忘得干干净净,一个符箓也画不出来。
每次试图回忆,只有一串蚯蚓在眼前爬。
现在却不同了,熊捕快很难描述这种差距,那些扭来扭去的蚯蚓摇身一变,成了某种玄奥无穷的东西。它们在缓缓流动,间歇地发光,彼此勾连缠绕。
比起身后城隍所在的官轿,这座道观更像一座华美的神龛。
只不过神龛最中间出了问题,一些黑色的不明物质取代了金色符箓,像是在逐渐“改变”这原本明亮显赫的金色神龛,让它变成一座恐怖的幽冥祭坛。
那降临的鬼神,还会拥有人性吗?
熊捕快的步伐越来越沉重,他感觉到城隍威严压迫的注视,也发现道观之中的黑气忽然暴涨——
熊捕快伸出手,做出叩门的动作。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忽地穿过了那两扇门。
熊捕快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想到,对了他现在是生魂,没有实体。
可是这种胳膊卡在金网格里的感觉很古怪。
近距离接触那些流动的金色符箓,就像冬天赤手摸到了炕头,很烫手,不过熊捕快皮糙肉厚不在乎,摸了也就摸了,还下意识地想要抓个铜水壶架在上面。
等等!
熊捕快试图抽回手臂,却是一个踉跄,直接跌进了门里面。
看起来像被道观“吞”了。
“熊荼!”
柳师爷大惊,连忙扑上去拖拽。
结果人没拉出来,连同自己一起滚进去了。
柳师爷晕头转向,只觉得栽向了一团黑雾,道观也在同一时间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无数黑气上蹿,砖瓦墙壁在轻微的颤抖。
最可怕的还是那尊供奉在主殿上的神像,它在发光。
“雷法正符?”岩县城隍见状,脱口而出。
他很意外,这张被赤狐先生觊觎的大乘期雷符竟然还在。
“砰。”
长生观大门敞开。
岩县城隍也顺势看到了挂在正殿两边的赤狐与雁妖。
两者都是魂魄破碎,意识不全,奄奄一息的状态。
死是没有死的,但还不如死了。
城隍直接忽略了这两只妖怪,看向正殿的房梁——赵判官倒挂在那里,手脚与脖子吊着,活像一只风干的腌鸡。
“放肆!”
城隍震怒。
这一声方圆十里的活物都能听见,并且陷入无边的恐惧。
大鬼小鬼们更是直接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城隍只是把它们带出来充门面,并不把这些家伙当做打手,此时城隍直接离开官轿,现了真身,二十多丈的高度,仿佛平地起了一处石崖。
冠戴官袍都是黑色,面相威严,手上牙牌是一件法宝。
再往下看,腰带、玉佩,乃至漆黑的官靴上的缀玉,都可以称得上是法器。
——这就显得昨日岳棠弄出来的鬼神很“虚”了,那个光秃秃的啥也没有,空有一个鬼神之躯。
阴兵鬼卒们心中大定,认为王道长必输无疑,马上爬起来摇旗呐喊。
却不知城隍俯视着这个金色网笼,颇感棘手。
其实这些符箓在城隍眼里跟纸糊的没区别,然而道观神像上的雷符,哪怕受到一点冲击都会立刻降下仅次于神罚威力的天雷。
就算是阴司正神,挨上这一下,怕也去了半条命。
城隍当然不敢冒这个险。
“王玄之!你胆敢吸纳赵判官阴气,削弱地府敕封之力,蔑视阴司,如此大逆不道,不怕魂飞魄散吗?”
岳棠头也不抬,不紧不慢地说:“城隍老爷说笑了,这天下修士,想要修炼成仙就得渡雷劫,敢直面天雷的人还怕魂飞魄散吗?”
城隍一哽,他觉得这个王道长不对劲,可是他平日里又觉得王道长冥顽不灵,就是这么个胆大包天的臭脾气。
城隍心念一动,立刻启用法力,查验此人。
生死簿显示,王道长死后魂魄不见。
现在城隍动用地府敕封之力,确认这个魂魄就在眼前,然而“王道长”除了从赵判官身上抽取阴气之外,他自身好似全无气息,仿佛普通阴魂,十分古怪。
这怎么可能?
昨日鬼卒在乱石山所见那幕,难不成是假的?
赤狐与雁妖如今的惨状,也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