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秀说:“他们都走了。”
“是啊。只剩下我们爷俩了。”
三秀淡淡的笑了笑:
“您的心意,别人也许不懂,可我都知道。聚在一起只有死。散了反而有活路。这封信,是给我的吗?”
不等林庆福回答,三秀又道:“做徒儿的可以丢下师父,做女儿的却不可以丢下爹。不管您让我去哪里,我都不会答应的。”
林庆福听见,笑了。
林庆福道:“你和你娘一样聪明。这么聪明的女儿送给别人照顾,我也不能放心。”
三秀道:“聪明的不止我一个。还有大师兄。”
三秀又道:“他不是生您的气才走的。双成她不懂您为什么要这样,所以才那样激烈的顶撞您。大师兄不会不懂。他知道身为大师兄的他若不走,就不会有人敢走。所以他才走的。他才是您最出色的徒儿,演出的戏连妻子都骗过了。但他骗不过自己,生怕穿了帮,最后才拉着双成仓皇的离开了……可是您那样骂他,也太残忍了。您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林庆福无奈的笑着,说了一句非常费解的话:
“因为他是我最‘笨’的一个徒儿啊。”
后来,三秀和父亲聊了很久。聊这大得让人摸不到边界的大都城,聊三秀死去的娘,还聊了接下来的打算。不知不觉天将亮。父亲说自己很累了,要回房去歇一会儿。三秀也只好回房去了。
推开房门之前,三秀的心中忽然起了一个疑问:瓶娘还会在吗?
三秀马上想起来,刚才父亲在遣散众人时,好像没有念到瓶娘的名字。
别人离开介福班是走上了生路。而瓶娘双足残疾,如果父亲不留她在班里,她才是真的无家可归,无路可走。
——父亲确实是慈悲的。
她推开房门。
瓶娘果然还在那里。昏暗的室内,轮椅上是瓶娘熟悉的轮廓。
她一宿都没有入睡。不等三秀说明,她就露出“我都知道了”的笑容。
她说:“谢谢班主没有赶我走。”
三秀喜极而泣。
还没等瓶娘回过神,三秀就推着瓶娘到了院子中间。她拉着瓶娘的轮椅在院子里开心地转起圈来,一圈一圈又一圈。
瓶娘笑着求饶:“嗳,停下吧!”
三秀还是不肯停。旋转,旋转。
她转得很轻松,很快乐。手里的轮椅仿佛没有一点分量。
三秀觉得大都城很大,也可以很小。只要有瓶娘在身边,就算被生活的漩涡碾的粉碎,她也要带着笑容!
☆、第45章
无论什么年代,都城的边缘永远是尘土飞扬的。
水仙庙也是在这尘土飞扬中。
虽叫水仙庙,却并未供奉水仙,而是一间佛寺,原因不明。庙很小,僧众也少,和京城的大寺远不能比。庙里一块旧的匾额依稀写着“普门寺”三个字,随意摆在佛像背后,很久不曾挂了。前朝的时候,这里还时有赶考的穷书生落脚。夜深人静之际,书生闲了,闷了,遂惹了一些烟粉灵怪的故事,在厕所斑驳的墙壁上留下了几歪诗。现在则大不如前,只在每月初一十五,附近田间的老百姓来烧香的时候,水仙庙才有点热闹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