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奉车都尉到。”小黄门急趋觐见,低声通报。
年少的帝王放下手中的竹简,抬头微笑:“宣进来吧。”
“诺。”黄门连忙退下,前去宣人。
书案前的少年有一双斜飞入鬓的剑眉,面相却太过阴柔。明明是剑眉星目,倒有些像个女孩子,可那周身的贵气却不容忽视,英俊的脸庞更是叫少女心驰神往。
未几,脚步声渐进,少年的嘴角上扬,却是转瞬即逝。
“臣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未央。”金赏向前见礼。一双眸子很是明亮,也是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刘弗抬手,轻轻召唤少年到自己的进前:“赏,你过来看。”说着微笑着递过手中的竹简,眼中却闪过寒芒。
金赏接过竹简,细细看了起来。上面所书,皆是上官安骄奢淫逸之事:炫耀所得的服饰,派人拿回家里,打算自己燔烧供品祭神。喝醉了酒,就光着身子在内宅行走,和他的继母以及父亲的姬妾侍婢淫乱。他的儿子病死了,就仰面怒骂上天。。。。。。
未及看完,金赏将其弃置一旁,笑道:“上官桀当初也是以才力着称,获信封侯。未曾想,儿子这般不争气!”
刘弗冷笑:“利令智昏。上官安的事知道最清楚的不是朕的斥侯,而是上官桀。可这家伙,却变着法的为丁外人求官职。
呵呵,一个面能随意进出宫廷服侍长公主,我已经够给大姐面子了。连李广将军终其一生都未尝封侯,他一个男宠,何德何能!”
“如今霍光跟上官桀相争之势已愈演愈烈,不知陛下如何筹谋?”金赏正色道,将耳杯中的浆酪斟满,奉在天子面前。
刘弗接过耳杯,轻轻饮了一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个好机会,既然都是外戚,那就先借一个来铲除另一个。”
金赏有些担忧:“可上官一族虽骄奢淫逸,却尚知根底。那霍光才是只真正的老狐狸,他已隐忍了二十多年,若一朝得势,决然不会比上官桀好对付。”
“所以,还要再给一次机会。”少年天子微微一笑,仰面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不妨联手一个有原则的忠臣,去对付一个不堪重任的小人。不管是对江山社稷还是朕,眼下都是有好处的。至于是用是弃,就看明日的宴会了。”
金赏恍然,直身而拜:“如此,臣已明了。”
见金赏下去准备,年少的帝王仔细把玩着蓝田玉的棋子,眼中闪过寒芒:“骄奢淫逸的小人尚可利用,若是不识时务,终成弃子!”
“周阳姐姐!”步摇摇晃出清脆的声响,犹如泉水叮咚。翘头履踏在复道上,脚步轻快。
忽而一抹轻云动若脱兔,扑到少女的身上,抱了个满怀。险些被扑倒的女子,小心接过,紧紧抱住,生怕摔倒了小小的人儿。
长长的鱼尾曲裾散落成牡丹盛开在地面。俏丽的少女巧笑倩兮,抱她转了几圈:“娘娘小心啊。”
鱼尾曲裾不适合跳舞,但转圈圈确实美极了。下摆开出更加炫目的花朵文饰,艳丽尤如罂粟,殷红好似芍药。
怀中的小女孩探出头来,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人儿,却梳着及笄少女的髻,端的有些奇怪。
圆圆的脸庞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有灵气,是个叫人看一眼就忍不住亲近的漂亮丫头。
可天底下真正敢亲近她的却没几个,原因无他,这个小小的、小小的女子正是这大汉天下的女主人,当朝皇后——上官凤儿!
身着绕襟曲裾的女子,轻轻将小女孩放下,细心的整理她额前被汗水染透的细碎绒。
女子神情温柔,像是对待自己珍爱的宝物。美目流转,明眸善睐,肌若凝脂气若幽兰。
周阳媚端的是人如其名——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娘娘来找贱妾有事吗?”用绣帕一点点拭去上官凤儿的汗渍,周阳媚柔声说道。
“这个。。。”上官凤儿用食指打着圈圈,双脚互踩,说不出的娇憨可爱,“是金建说的,他说周阳姐姐有份私藏的竹简,谁都不给看,可宝贝了!”
呵呵,周阳媚抚唇轻笑:“堂堂的驸马都尉,竟这般好奇别人的私事。到底是少年心性,没长大的小孩子!”
上官凤儿嘟起了嘴:“哎呀,姐姐就别打哑谜了。凤儿真的很想看看那书简上写的是什么嘛。”
周阳媚轻轻牵起她的手,一边带她回椒房殿,一边呢喃软语:“娘娘还是先梳洗打扮吧,那竹简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贱妾会奉给娘娘浏览的。”
对镜傅粉,米粉打在脸上越白皙娇艳。上官凤儿痴痴的看着镜中的小人儿笑:“姐姐,予标致吗?”
“标致极了,我的皇后娘娘是长安城里最漂亮的小姑娘!”周阳媚勾起一抹笑容,含俏含妖。轻轻拿起眉笔,认真装扮面前的小人儿。
“咦?媚姐姐。”上官凤儿不解道,“为什么你总是画翠眉,而不用石黛呢?”
周阳媚瞧她可爱的样子,轻轻笑了:“这叫做远山眉,司马相如的妻子卓文君所创。眉色青翠,双眉望去弯弯青青,犹如远山般秀丽。长安名媛和宫妃都喜欢这远山眉呢。”
上官凤儿点点头,未等周阳媚动手,就自己先拈起一小片金花燕支置于手心。轻轻贴在酒窝上,用毛笔蘸清水润湿,小心点搽。
周阳媚瞧着胭脂涂好,笑靥如花:“几时学会了搽燕支的?”
上官凤儿笑道:“宫女天天为予搽涂,看也看会了。”
周阳媚从跪坐的席子上起身:“娘娘可真聪明。”
上官凤儿见周阳媚转身,紧张地抓住她的手道:“姐姐,予,予不想戴假髻好不好。它太过沉重了。”
周阳媚身形一顿,忽而一阵心酸苦楚,旋即黯然:“这,只怕不行。”
上官凤儿眸子里的星火瞬间灭了下去,垂无语。
周阳媚解开她量不足的黪,轻梳。加适量假,结鬟于顶,反绾青丝,未几,端庄美丽却沉重不堪的垂云髻便已梳好。
一个只八岁的孩子,终日梳着如此沉重的髻,还要坠以步摇金钗,周阳媚也有些心疼。
未央宫的每个人都是朝堂争斗的傀儡和弃子,自然也包括这对少年帝后。
他们身上的担子是不情愿负担的,却沉重的足以摧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