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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迟来的道歉（第1页）

有的年份热些，有的年份冷些，今年的三月底算是近年来偏冷的时候。李森林从梦中醒来依然是七点半，透过卧室的浅色帆船窗帘，他感觉今天比平时明亮些。帆船窗帘是十几年前李森林上中学时奶奶给他挑的。他上初一时有了自己这间独立卧室，奶奶专程跑了趟窗帘市场，挑了这条帆船图案的浅色窗帘。李森林生活在内陆城市，但他很喜欢大海。这很矛盾，但是事实。他小时候有当海军的梦想，很希望能出海跨越全世界，但他最终做了记者，而他现在很喜欢自己的职业。这很矛盾，也是事实。

李森林把卧室、客厅的窗帘全部拉开，阳光洒进来，柔柔地覆盖着屋里的物件，老家具仿佛也有了光彩，是种老而弥坚的光彩，气质迷人。

李森林向窗外看去，那两名“黑风衣”并没有在院儿外。李森林多少有些失望，此时他觉得自己已做好准备，到门口去，开门见山地问，起冲突也不怕。但现在看来，得等他们出现才能这么做了。

电话响起，看着窗外正有些发愣的李森林回过了神。谁这么早打电话？他看看客厅墙上的挂钟，刚刚七点五十分。李森林走回卧室拿起枕头边的手机，是邱子陆打来的。

“邱哥。”李森林接通电话。

“森林，起来了吗？”电话那头邱子陆说。

“起来了，邱哥。”

“我离你家不远，刚给曾福也打了电话，

没事的话，一起吃早饭？”

“……好啊，那咱们在哪里见？”李森林没想到邱哥就在附近，更没想到要找他吃早饭，不过他本来就准备着今天去趟界山，他答应了郝胜利替他们跟邱子陆兄妹先行道歉。

“我在公交车上，大概十五分钟后到你家楼下。上次到你家，我记得西河街有家勇记龙抄手，不知早上开不开门。”邱子陆问。

“开门，勇记一早就开门，那我就在那边等你。”李森林说。

两人通完电话，李森林快速洗簌，出门时他专门带上了新一期《新视界》杂志和那两个给春妮的芭比娃娃。

李森林家离勇记龙抄手不远，出院门往西河街东口走二百米就到。远远的，李森林看见了邱子陆的身影，他刚点燃一支烟，蹲在小店门口侧面的台阶上。

“邱哥，你比我快啊。”李森林小跑几步到了邱子陆跟前。

看到李森林，邱子陆立即站了起来，今天他穿了件特大的浅绿色衬衣，看起来比他身材大了两号。邱子陆把嘴里咬着的烟用指头一捏，挥手扬了扬，笑着说：“我也刚到。你看，烟才抽第一口。”邱子陆说着从衬衣兜里取出一包红塔山递向李森林，“森林兄弟，你也来一根？”

“不抽，我早戒了，邱哥。”李森林笑着摇摇手，他看到邱子陆眼周围的淤青好些了。

“戒了好，戒了好啊。”邱子陆把烟又放回衬衣兜，“过去春妮老

管我抽烟，说人抽一根烟要少活五分钟，但我还是一天半包偷着抽……这一年没人管了，我反而抽得少了……这包烟带了有七、八天，嗯，还有半包多。”

李森林知道邱子陆心中的苦，虽然这个中年男人长了双笑眼，张口就笑，但几回相处下来，李森林发现有时候邱子陆是在刻意笑，而不笑的时候眼神里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这份忧愁，可能来自于从小的苦生活，还有和他相依为命的妹妹春妮。

“邱哥，这是杂志。”李森林把夹在胳膊内侧的《新视界》递给邱子陆。

“哦，杂志出来了，你写的那篇稿子登了吗？”邱子陆掐灭手中的香烟，扔进小店门口的垃圾筒，拍拍双手，接过杂志。

李森林点点头，把手里提的塑料袋也递了过去。“这是给春妮的芭比娃娃。”

邱子陆愣一下，叹口气说：“森林兄弟，你真是个实在人。”

两人没进去小店吃抄手，而是双双坐在了台阶上。邱子陆捧起杂志，翻到李森林提示的第四十二页，仔细读起来。

“哥！”邱子陆即将看完这篇《环境、小行星和空中城市》时，春妮从街角的公交车方向跑过来，后面跟着曾福。

“这丫头，怎么也过来了。”邱子陆站起身。

“哥，我也要吃龙抄手。”春妮飞快地到了跟前，笑脸依然红扑扑的。

“她……她硬要来。”曾福紧跟着跑过来，有些气喘地说。

“嗯，你呀，贪玩。”邱子陆的语气中有疼爱也有嗔怪，一边把手中的塑料袋递给了春妮。

“芭比娃娃！”春妮从塑料袋里取出芭比娃娃，笑容更灿烂了。

“是你森林哥哥买的，还不快谢谢。”邱子陆说。

“谢谢森林哥哥！”春妮的声音提高了一倍。

“不谢，春妮。”李森林笑着说，“饿了吧，走，咱们吃抄手。”

四人走进小店，落座后，李森林问了各人口味，然后要了五碗抄手，曾福两碗。他见过曾福的饭量，一碗根本不够。四个人热乎乎吃完了抄手，李森林一抹嘴说：“如果你们没事，咱们去北湖公园转转，离这里很近。”

邱福看看曾福，曾福明白什么意思，开口说：“出来时我跟梅姨说了，她在店里，今天也没什么客人。”

“那好吧，既然都来了，就一起逛逛，也有日子没带春妮进城了。”邱子陆点点头。

北湖公园绕北湖而建，呈鸡蛋形状。北湖说是湖，其实更像个大池塘，有一个足球场大小，从岸这头喊一声，那头的人就能听见。别看湖不大，公园可不小，湖周围是绿地、健身广场，还有一组本地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铜雕塑。附近的居民跑步、遛弯、带娃、跳广场舞，都爱过来。

李森林四人到北湖公园的时候，是早上九点多，这个时候大爷大妈的广场舞刚结束，跑步遛弯的都去上班了，只有些带娃的老人

或妈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坐在公共长凳或者自带的小马扎上聊天。四人沿着湖走圈，找到一张空着的长椅坐下来。春妮坐不住，只半分钟就抱着芭比娃娃跑到湖边玩儿去了，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花皮筋及一些小玩意，和两个娃娃玩起了过家家。

邱子陆看着妹妹有些愣神。在内心深处，邱子陆希望春妮依然是那个童年时紧跟着自己的可爱小尾巴，可人总要长大，春妮已经22岁了，她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邱哥，昨晚我又经历了‘心蓝’”李森林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知道春妮身上发生了什么？”他缓缓地说。

邱子陆看着春妮的目光转了过来，他没有说话，在等待李森林继续说下去。

李森林把昨夜的梦境跟邱子陆和曾福说了一遍，然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邱哥，郝胜利委托我向你和春妮郑重道歉，以后有机会见面他们会再次道歉。对不起！他们没有放弃，一直在研究如何治疗春妮……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李森林对邱子陆深深鞠躬，然后转身朝正在湖边草地上玩耍的春妮深深鞠躬。

邱子陆紧闭双唇，脸一阵红一阵白，后槽牙咬的腮帮子微微抖动。

曾福看看邱子陆，又看看李森林，不知说什么好。

“阿福，我口渴，去买几瓶水吧。”邱子陆平静地说。

曾福点点头，转身朝公园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