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常见的家用摄像头,有些人将其装在家中的卧室和客厅,可以实时监控家里的情况。网上披露出来的家中保姆趁主人不在,虐待老人,给婴儿喂安眠药等新闻,都是这种摄像头的功劳。也有的装在门口,用来监视出差期间家中是否“绿油油”。摄像头里本身自带存储器,只能记录几个小时内拍到的视频,超过这个时间则自动覆盖,更多的视频数据通过远程传输,传给摄像头的安装者。
一开始案发后,警方通过物业了解到巧克力公寓年代老旧,住户拖欠物业费的现象十分普遍,已经熬走了好几家物业公司,如今的物业工作人员是社区安排的几个老大爷,整座大楼就车库出入口和电梯那么几处地方装了监控,而且是最廉价的监控设备,像素很低,所谓监控机房,就是物业办公室兼员工宿舍。
警方当时得知走廊没有监控后,便没有特意检查天花板,压根没想到走廊的灯泡旁边还藏了一个微型摄像头,摄像头的存储器、蓄电池等部分都隐藏在灯罩里面,露出一个小小的摄像头正对着天台的入口,也正是这个摄像头拍下了赵泽宇从天台逃离的那一幕。
段飞看着陈哲,给他吃定心丸:“你放心,这案子我们两家单位站在同一战线,最后要拿出一个经得起考验的结论。要不然,我们检察院也用不着提前介入侦查,我大可以在单位坐着,等着你最后把调查结果报过来。”
“你倒是想,你要敢这么干,我等你下班就一个麻袋套住你扔到荒郊野外。”
两人吵归吵,待技术人员拆下摄像头检查后,两人依旧认真地分析起来。
“老段你看,摄像头显然是有心人提前装好的,早就准备着偷拍赵泽宇逃跑的画面;之前我们问了物业,天台上的防护网正常也是关着的,案发当天打开了,自然是人为的;洪梅跳楼自杀前,先踢了几个啤酒瓶下来,引起楼下人群的注意,把案子闹大。天台边缘哪儿来的啤酒瓶?当然也是事先放好的。种种迹象看起来,这确实是一个局,一个专门陷害赵泽宇的局。”
段飞道:“视频是在洪梅死后才被人发到网上的。所以这个局,除了死者洪梅外,一定还有其他人参与。”
陈哲点点头:“我们发信息给了最早发布视频的那个账号,不过对方一直没有回复。”
“赵泽宇的反应也很奇怪,他口口声声说他是被人陷害的,可他又不肯说清楚别人为什么要陷害他。他的口供水分很大,很多地方不合常理,一看就是在避实就虚。”
陈哲道:“我们跟他反复强调,大家都看到了他逃离现场的视频,哪怕我们用技术手段证实洪梅是自己跳楼死的,我们也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她是受他威胁而跳楼的,他嫌疑人的身份依然甩不掉。加上做伪证本就是刑事罪,他想蒙混过关,出公安局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赵泽宇来来回回还是那些话,说他交代的就是真相,他也不清楚洪梅到底为什么这么做,洪梅背后还有谁在害她,还说什么现实生活本来就不讲逻辑,他交代的那些听起来虽然有些不合常理,可那就是真相。”
段飞道:“他现在就是想死扛到底,只背一条做伪证的罪名,过了这关?”
“对啊,所以我们单位很难做啊,要是查不出他有其他犯罪事项,我们向社会通告说赵泽宇只是做伪证,死者是自杀的,谁信啊?”
段飞拍拍陈哲的肩膀,宽慰道:“查下去,我敢百分百断定,赵泽宇身上一定背着极大的案子。”
“你怎么知道?”
“你想,赵泽宇面对如今的处境,他也知道公安部门背了各方压力,势必要对他进行兜底调查,可他还是不肯交代实情,哪怕被人陷害都不肯说出到底是谁在设计陷害他,情愿背一个做伪证的罪名。这说明他身上藏了更大的罪名,这个罪名一旦被查出来,后果比做伪证要严重得多!而且我有很大把握,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陈哲疑惑道:“你凭什么这么有信心?”
“你想,这案子是死者洪梅与他人联手设计陷害赵泽宇,设这个局都搭上了一条命,如果对方没有后手对付赵泽宇,让他背一条做伪证的罪名就过关了,可能吗?”
听到段飞这段分析,陈哲不由得连连点头,策划陷害赵泽宇的一方都搭进去一条人命了,岂能没有后面的手段,就这样让赵泽宇背一个判不了多久的伪证罪就过关了?
8
对于怎么深挖赵泽宇,段飞和陈哲意见一致,既然赵泽宇的口供审不出新花样,突破口自然要从死者身上找。
坠楼案发生后,警方在天台上死者遗留的包中寻到了身份证,确认了死者名叫“洪梅”,找了公寓管理人员询问得知,洪梅就租住在公寓的十二楼。于是警方在公寓管理员的见证下,打开了洪梅的出租屋门,屋内没有争执打斗的痕迹,表明这里与案发现场无关。
一开始的调查都围绕着天台的直接证据展开,出租屋不是案发现场,赵泽宇也没有去过出租屋,所以此前没有对出租屋进行细致的搜查,现如今突破口落在了死者身上,出租屋自然就成了调查重点。
按照段飞分析,洪梅死后,必然还有后手,那么很可能在出租屋里会找到新的线索。
在房东的见证下,警察们揭开了封条,打开房门。
陈哲和段飞换上鞋套,来到出租屋内部。
屋子敞亮,这间房是公寓楼的边套,东面和北面都有窗,面积也比周围的其他户型大上一些,有七十多平方米,当然,公寓楼得房率低,这个面积的布局也仅一室两厅一卫,再加一个小储物间而已。
段飞站在窗口,向北面远眺,对面就是死者洪梅的雇主董明山一家所住的豪宅小区尊邸。警员小孙手指尊邸向大家介绍,董明山一家住在对面那栋楼的十楼,和这里隔空相望。
案发后,警方通过死者洪梅的身份证查到了她的信息,洪梅是福建人,人口登记信息上写着走失。警方联系到当地,得知洪梅多年前因为丈夫家暴离家出走,多年来从未和家里人联系,杳无音信,属于失踪人口之列。警方从赵泽宇口中才得知,洪梅在地产开发商董明山家里做保姆,于是马上派人去董明山家了解情况,得到的信息也是赵泽宇准备起诉董明山,至于洪梅和赵泽宇之间有什么瓜葛,董明山夫妻俩均表示不知情,他们也不认为洪梅会为了他们不被起诉,而找上赵泽宇。
段飞环顾四周,这套老公寓装修陈旧,白墙上遍布斑驳痕迹;古董级别的沙发上套着一层白布罩,底下露出了少许原始沙发布,遍布污渍;屋子里堆满了各种廉价家具,大概是每一轮房客搬走后都会留下些什么;窗户口是简易灶台,由于公寓楼不同于住宅,不通明火,只能用电磁炉,也没有油烟机,所以自然通风成了这里唯一的选择,旁边墙壁上贴着一层挡板,陈年油渍刮下来足够餐饮商家熬几锅高汤了。
这里环境虽简陋,但好歹是公寓,地段不错,四周交通便捷,生活便利,想来租金也不便宜。
段飞顿时提出了一个疑问:“一个保姆,租得起这种公寓吗?”
陈哲不屑道:“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尊邸住的都是什么人?全是老板,保姆工资开六七千元往上,洪梅早年因为家暴离家出走,多年来没和家里联系,自然也不用给家里打钱,以她的工资租这种公寓绰绰有余。”
“她是住家保姆,有必要另外租个公寓吗?”
陈哲一愣,转头问起了房东:“洪梅是什么时候租在这里的?”
房东拿出了租房协议一看:“十个月前。”
陈哲看了眼合同,约定的租期是一年,便又问小孙:“洪梅到董明山家当保姆多久了?”
“半年了。”
“半年前,洪梅做什么工作?”
“她一开始是小区的保洁,后来被董太太看中,就去了董家当保姆。”
这话一说,段飞和陈哲同时起了疑心。洪梅在租下这套公寓时,可不是富人家的保姆,只是个小区保洁。以一个保洁的收入,租下这么大一套公寓,就很不符合常理了。
两人重新审视起租房合同,房租每个月两千八百元,而江北市正常保洁的月薪,不过两三千元而已。一个没有其他经济负担、月入七八千元的保姆,花两千八百元租房还勉强解释得过去,可一个保洁把她的全部收入都拿来租房,就说不通了。
陈哲看向房东,好奇地随口问了句:“你这公寓的租金有这么贵吗?”按照当地的行情,这套公寓两千元出头才是合理价。
房东被一群警察盯得心里发慌,如今租客遭遇不测,以后家属来讹他一笔人道主义赔偿也未可知,他可不敢得罪警察,赶紧实话实说:“其实我对这房子租金的心理价是两千二百元,当时中介带她过来看房,她自己说看了好几套,就对我这套一眼满意,我看她这么喜欢,就报价两千八百元,等着她还几百,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我可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骗她,全程中介都在场,你们可以叫来问。中介都说这女的怪得很,之前带她看了七八套公寓,她一直挑三拣四,没想到我这套性价比最低的反而被她一眼相中,都不带还价的。”
听闻此言,段飞和陈哲对视一眼,不由得猜测,洪梅租房难不成还有其他原因?于是马上让房东联系到当时的中介小哥,叫了过来。
中介小哥对洪梅租房这事记忆犹新。
那一天,洪梅出现在中介门店时,手里拎着一个廉价的旅行袋,全身的衣着首饰全部变卖都凑不出两三百元,属于开门见山的一眼穷。
她开口就是要租房,门店经理见她这副模样,便把差事交给了这位刚入行不久的中介小哥。
洪梅没有废话,点名要租巧克力公寓的房子。中介小哥还好心地劝她,巧克力公寓虽然房子比较老,但毕竟是公寓,最差的户型也不会低于一千五百元,这附近还有不少住宅隔断出来的单间,便宜的五百元就能拿下。谁知洪梅完全不考虑,她只要租巧克力公寓的房子。
当时临近年底,空房不少,中介小哥带她一连看了七八套房子,那些房子无论是装修还是价格,性价比都不错,但洪梅都以各种理由挑毛病。后来洪梅主动问小哥,有没有十二楼朝北的空房子,小哥一查,还真有一套,但那套是边套,装修比其他房子差,价格偏贵,心想洪梅肯定不会租,便本着走过场的心态带她看了一下,没想到她不到三分钟就敲定了要租下来,听到两千八百元的报价后,也直接一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