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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3愍帝下昇安十五年至十六年二月（第1页）

（注：昇安）十五年正月，侯多图率众临河游兵，京畿扰乱，愍帝敕戒严，且会河以南诸郡兵马于河南（注曰：此河南谓河南郡）。是月，伪同寇京兆，乌罗隆寇冯翊。二月，侯多图乘春水尚浅，伪扬声将自平阴济河而南，且使老弱为造桥势，愍帝闻之，使河南尹佟希率兵马赴平阴，将摧其浮桥，且陈兵以待之。侯多图闻之，大喜，遂统胡骑数万自成皋南渡，跨河推锋，即取巩县，逼偃师，去洛京不足百里。于是君臣震惶，不知计之所出，愍帝疾遣使使于陈王，使率关中兵马来援。陈王闻之，即遣兵马东赴。三月，侯多图破偃师，遂围洛阳，神京大震，洛阳城中士民无不惶恐忧惧，郊野之人相踵以拥，欲入城中，左丞相荀瑶虑洛阳粮粟，遂闭城不内，于是尽为貘奚所捕屠，死者十万有余。侯多图尽总其士马十余万，围击洛阳，洛阳城大难守，四面见寇，公卿士民无不上墙负板持弓，始得不陷。是月，陈王叶栋遣京兆尹唐骏率兵马八万渐至洛阳西。

四月，骏率兵马击伪西代。骏所部兵马精强，与胡虏初交，即推锋破之，骏部将石佑从精骑数百，冲斗陷阵，仆尸前路，于是师傅侯多图所在。图惶恐，问左右曰：“谁能当此？”图所部信武将军罗台图哈挺槊而出，曰：“愿斩其骁将。”遂拣率其所部骁骑数十人，擂鼓吹角，图哈大喝而进，所从胡骑无不一涌而前，于是径趣石佑，所到枭毙敌，披靡前路，图哈持槊先登，遂斩石佑，貘奚将卒见之，咸欢悦振奋，遂一鼓而前。而王师闻骁将为敌所杀，皆惶惮而怯，侯多图因之，尽锐搏斗，乃大破王师，唐骏匹马而西奔，为罗台图哈所追斩。唐骏既为侯多图所破斩，洛阳闻之，人心惶恐，公卿将帅或有翻城而降敌者，而上下瓦解，俱无战心，城破之势日著，愍帝忧忡万分，遂尽散其宫廷国库金银以赏赐，将士感之，稍为主奋勉，洛阳始得暂守。是月，侯多图又分遣将帅，尽取河南诸县，且寇东郡、陈留，所到劫掠烧杀，荼毒千里。

罗台图哈，?虏也，其先乘柔若南寇后文，因家上谷。其祖本部落率酋，后龙英摧柔若，席卷塞下，遂散其部落，编同齐民。后龙英西犯国朝，多胡卒，图哈其祖以从英西战而死，而图哈父母早卒，其家又少田，且兄弟并不闲于耕植，遂稍破落，佣人牧马，以资口腹而已。而图哈雄健有勇力，性阔达，又善交结，胸怀大志，于是远近华狄莫不尊之，属侯多昌以貘奚兵马入塞，图哈遂鸠合其同与，并其二弟，凡十六骑（自注；其二弟，罗台组噶、罗台步切，又其同与十三人：索禽余、干塔夫阿、奴木塔、劼泰、索禽措、由亨、多剌耳、干塔恰，此八人为胡人；萧崇、谭顺、张苏、汪迁、李统，此五人为夏人，并罗台图哈凡十六人），奔赴侯多昌，从昌转战，属侯多卓洛。图哈及其所从往往奋战无前，图哈遂渐为校尉、营将。侯多昌死，侯多卓洛杀昌子而嗣伪，图哈于其间颇有协劳，于是卓洛以其为骁胜将军。后图僭称皇帝，图哈又委质，图爱图哈骁勇，遂数擢之，且使统兵于左右近帐。

五月，伪秦寇扶风，伪同寇京兆，伪南夏寇冯翊，伪北夏寇河东。侯多图总其兵马昼夜击城，洛阳守卒并士民死者相踵，且粮秣断绝不备，于是城内易子而食，撅鼠穴以充饥，啖腐尸以果腹，虽王公卿将，犹不能常饱。是月，侯多图命其征东将军勃觉黎率兵马东寇河南诸郡，于是东郡、陈留悉陷，勃觉黎遂转盗梁郡、颍川。西代兵马所到，屠戮士民，沃野为之萧条。齐王叶昶闻洛阳危逼，遂命九江太守郑安统淮南江北兵马六万余人，道汝南而北上。六月，勃觉黎寇陷颍川，与郑安遇于许，数战而相持。伪北夏主乌罗隆乘西代兵马南下，遂乘间犯其雁门，侯多图疾分兵马回援。是月，北平太守叔孙彦击西代诸郡，不能克。

七月，洛阳外城破，四民蜂拥以挤，欲入宫城，而十有七八不能进，胡骑陷外城，遂逞凶肆虐，所到烧杀，劫掠盗扰，焚城毁巷，京师为之丘墟，市坊夷为平地。是月，乌罗隆取雁门，欲进取代郡，为西代兵所距，遂退还。勃觉黎数与郑安战，皆不能胜之，侯多图遂使其后将军罗台图哈率兵马南援勃觉黎。罗台图哈既至，分其胡骑为数队，截扰王师粮道，王师甚窘。又是月，伪同主羊诚病卒，其子羊脩嗣伪，伪追诚为“圣武太祖皇帝”。初，羊诚之僭号于巴蜀，惩抑豪强，赈济贫弱，招抚流民，劝课农桑，且威服南蛮，编户其向化者，于内修明政理，持法均平，以仁为要，赋不妄加，虽未堪称有所治道，然巴蜀所在皆以为中上之流，故洎乎诚卒，山以南华蛮百姓闻之（注曰：山谓终南山），皆为泣涕。

呜呼，羊诚以贩贾之流，属喧扰之秋，扶风恣其凶残，巴蜀积其愤怨，遂因时枭张，乘机鸱峙，假其知力，鲸吞剑外，虎啸千里，僻伪西南。不时顺江而扬帆，黔楚为之警惧；频年束马而盗犯，三辅以此硝烟，谅一代之勍贼，真国朝之巨寇。然顾其生平，考其乍兴，虽为贼为寇，而狼噬数郡，跨僭偏隅，外举兵甲而常捷，内抚华蛮而无怨，开伪同之逆基，其亦可谓枭雄也！

八月，先是，陈王叶栋以洛阳危逼，欲分遣将帅以东赴，而以关中为秦、同、二夏所迭寇而无暇。至是，伪同主诚病卒，伪北夏又新与伪西代相残，陈王以关中形势稍息，遂又遣其关中督统参军梁农率兵马四万，东赴洛阳，且遣使于郑安，欲使犄角而进。侯多图时攻围洛阳宫城，愍帝以禁军死战，图积日不能拔，又闻梁农以兵马来逼，遂惮，欲命罗台图哈率兵马还，且谋退还河北，图哈遣使奔驰谏曰：“梁实间代，德祚将绝，此天下所知。又‘文灭夏衰（注曰：文盖言前后二文），当兴胡运’者，河北老少男女无不转相谣诵。是皆梁必灭之证，而今陛下举盛兵以围洛，外城已摧，宫殿垂破，万世之功，克在咫尺，如何使此良机一朝失之？陛下且陈师洛下，固兵马阵垒，以距关中之贼寇，臣旬月之内，必先斩郑安，还戮梁农，脱不如策，愿偿斧钺！”侯多图从之，遂坚壁固阵，以对梁农。罗台图哈于是扬声将还击梁农，撤其旗鼓营垒，郑安见之大喜，遂率兵马夜袭代寨，而罗台图哈欲使其部将劼泰统兵马待之，伏逆击，遂大摧王师锋锐，罗台图哈又率胡骑举火擂鼓，呐喊欢呼，径扑王师，于是郑安所部大乱，罗台图哈遂大破王师，斩安于乱军之中，淮南将校闻之惊惧，遂烧营而遁。罗台图哈乃以步卒甲士委勃觉黎，使略地陈、梁，自从胡骑北上。是月，伪北夏乌罗隆寇河东。

九月，罗台图哈至洛西，遂与侯多图两道齐奋以击梁农，农大败，率残兵西走，为图哈所追斩。是月，勃觉黎寇陷梁郡。勃觉黎之击梁郡，其兵民据城死战，黎既破城，十日封刀，睢阳为之原野（注曰：梁郡治所在睢阳）。是月，齐王叶昶薨，齐王世子叶麒嗣位。

十月，河东太守璺琮以郡降附伪北夏。是月，北平太守叔孙彦以其兵马击广阳，破伪西代将数阵，于是陷蓟，推锋南逼，至于涿县。侯多图惧河北为耿氏所取（注曰：叔孙彦时奉其子耿峤为渔阳太守），遂命其伪左将军、平阴侯罗台图哈率兵马北还河北以距叔孙彦。又是月，伪秦寇扶风。十一月，洛阳既围困将岁，衣食穷尽，且时在仲冬，河南寒凛，宫城文武莫不拆宫殿焚之以取暖，而上下饥渴，愍帝尚食马肉，其士卒饿死者相接。愍帝遂遣使请和，称愿与代为兄弟之国，河以北悉为代土，以易其退兵，侯多图闻之不屑而笑曰：“河以北本即朕所有，何赖汝言？”愍帝遂又遣使，称愿以东郡、鲁郡、齐郡、济北四郡与代，且每岁赠粮物金银，以请退兵，图毁其书而踏之，曰：“梁间代乱朝，蚤当绝灭，朕自取之，何用他赠？”是月，叔孙彦围涿，破之，进逼范阳。是月，勃觉黎寇陷鲁郡。十二月，罗台图哈将兵自迂道，自上谷击蓟，叔孙彦闻之大惧，惮还路断绝，遂率军北趣图哈，图哈用以逸击劳，大破叔孙彦，彦率败兵东奔，图哈遂尽复寇得广阳。是月，伪北夏寇冯翊。又是月，侯多图命其弟侯多叔那率众自河北南下，寇陷济北郡。

十六年正月，齐王叶麒分遣淮南、江南兵马，缘淮预筑营垒。是月，乌罗隆寇冯翊，万和卓杂寇扶风。又是月，勃觉黎寇陷陈郡，侯多叔那寇陷齐郡。二月，洛阳陷。侯多图所部胡骑破宫城，尽屠宗室公卿，淫杀公主宗女，焚抢宫殿，奴掠衣冠，愍帝为胡所虏，献于侯多图。侯多图问曰：“城破之日，何不自裁以谢祖宗？”愍帝跪对曰：“臣所以留此命者，正欲使陛下禽臣而恕臣，用章陛下仁德之至。”侯多图笑曰：“岂有此理？”遂命胡兵弑之。

呜呼，自太祖开建国朝，至于洛京陷乎胡狄，前后四君，岁有六纪，其兴衰之道，理何在焉？昔太祖武皇帝地非权贵，业不世积，逢文末天下骚乱，会四海逐鹿纷争，乃以圣武之姿，膺天命之寄，顺民乐推，奋剑起义。初则襄鲁冲锋，以翦暴文，既而齐吴僭号，区夏三分，太祖以秦蜀为基业，料户口而逊于山东，算甲兵而寡乎龙氏，卒以仁德为根本，知勇为支用，总揽英雄，董统志士，枭英斩纮（注曰：谓龙英、蓝纮），廓清海内，其绩业之盛，足埒二祖云。太宗以2离之重，亲登战阵，逋逆咸殄，群雄戡平，遂惠万民以休息，与天下以更始。而洎乎其委弃苍生之时，崩殂晏驾之后，梓宫尚县，辅臣先图彼此；陵寝未闭，手足便已相残。于是世宗、扶风，积年搏斗；关中、山东，累岁为敌，社稷为之空虚，胡尘因隙南下，祸衅遂萌，大难斯构。降及世宗仙逝，愍帝登宸，处山河之疮痍，对猖獗之顽寇，群县迭丧，疆畛日缩，卒致虏骑破洛，天子见辱，宗庙焚毁，神洲6沉，惜哉，痛哉！然则考此间百年之势，夫龙英偏霸山东，域不跨函谷，地限于江淮，以独旅孤师，尚能推锋北迈，纵横沙漠，歼殝柔若，封禅狼山。而王师之东进，平山东拟摧枯，灭齐室等拉朽，何以卒为?、猰、獒虏所侵寇，竟为貘奚、羯猾所中覆邪？窃以臣所见，当太祖、太宗之时，大梁武运昌隆，国威正盛，漠北部落，莫敢觊觎神洲；远近胡狄，咸思纳款献贡，届乎此时，貘奚、羯猾之流，但惧王师一旦夷之，绝无南望之意。然爰及太宗末年，以文裁武，至于将相失和，故尸骨未寒，而金鼓之声已彻。于是世宗、扶风积岁敌抗，国朝精锐自相残杀，乃来胡骑为驱驰，遂引豺狼以入室，洎乎其一朝反噬，虽有靖难之心，恨无破敌之力，竟陷落神京，荼毒黎庶，考其原本，谅由国朝内斗之甚，用受外敌以柄，不然，以貘奚、羯猾之弱虏，尚且为柔若之奴隶，岂能作中夏之僭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