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狠人啊,那道士可不同于方圆几十里的山精灵魅,个把精怪孤魂,三界本就是爱管不管的,可人家是正经八百的修行之士,即便没有受箓入仙籍,好歹也在阎王爷的生死薄上,这成了丹药了,可怎么给阎王爷报账呢……寒大妖怪不愧是能在三界之中另辟蹊径的大魔头,这样的怪物,哪里要脸呢,他怕个啥。
——骂谁呢?丹丸可是你给吃了的。
——啊?
——不然你肉身已毁,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的躺这儿?
——啊……
寒不知从哪拿出张琴,拨弄两下,正是我遗落在他府邸的那张。
——你一直带着它呢?
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窃喜。
寒不答我的问话,指尖弹调,琴声如泉,娓娓流泻。
——好吧,琴的事儿不重要,你刚说什么,我把那道士吃了?
——对,原本他想把你连同此城方圆百里的山精灵魅孤魂野鬼……总之三界不想管懒得管管不了的,都炼成丹,助他增长法力。
——真不赖,这法子简直就是没本儿的买卖嘛。结果被你半路截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那……连同此城方圆百里的……他们也是生灵啊……
——他们微末道行,加一起也不堪大用。要不是有你这种身负法力的孤魂,那恶道连丹炉也不用启。哼,凭他,想动我的人,还不够资格。
寒语气依旧淡漠,像谈论府邸中的花木摆设。指尖琴声叮咚,果然弹得不如我。
——那你是,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心中已有答案,但我真的没有自信,必要他亲口说出来,心中才安。
——你第一次找肉身附体的时候,用了玄光咒,那是我教你的,我怎会感应不到。不然你以为你那小破医馆,能赚出多少银两够你赔本儿?
——胡说,我哪有赔本儿。
——行医所得也就勉强够温饱,你还一通神操作,又是将医馆盘出,又是将换得的银两屯购了一批草药,结果北上途中被漕帮掉了包,换成了人家压舱底的陈货,到了京城,药材都砸手里了不说,倒欠了漕帮水运船资。唯一聪明的是你一直男装示人,不然可就不是卖给骆驼队做苦力这么简单了。
自认识这大妖怪以来,头一回听他说这么多话。我等他继续说,心中忐忑,不知他能否说出我想听的话?
——最后驼队遇到沙匪,你以为凭你当时的微末道行,能从光天化日之下没遮没挡的沙漠中逃出来?
——所以这一切,都多亏了你呗?
——不错,本座千重影之术,可化身万千,神妙无方。
寒从袖中拿出一纸符马,马嘶再起,正是我那匹小瘦的声音。我心中一酸,唉,这匹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一直陪着我的骨瘦如柴的可怜的马儿,终究是不能再陪着我了。继而一喜,小瘦一直替大妖怪伴我护我,寒,他心里是有我的。
——不过你倒心善,都让恶道士逼到绝境了,也不肯撤了你自己布结界的符咒。是怕拼死一击殃及周围无辜?可这样一来,我这符马便进不去了。
——所以,你只好自己现身施法。
——不过你也算因祸得福,服了那恶道士炼化而成的丹丸,道行精进不少,从此便可不必再找肉身附体了。
寒不再说话,低头抚琴。我斜靠床头,一阵山风吹来屋外缕缕竹叶香,屋内幔帐轻舞,寒衣袂飘飘,夕阳透过窗外竹叶的缝隙,温柔而羞涩的将残红洒在地上。昨夜殊死恶斗,如今岁月静好。
好心真的有好报呢,我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