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也就能对得上,为什么王家大小姐在岸边被赵稳婆发现了。劫匪定然不敢杀人越货后马上靠岸,一定是将贼船开出去老远,再把那个孩子丢到岸边。
不过杀了人就是恶人,即便没伤及无辜稚儿,那也是造了孽了,没办法洗白他。
夏知秋唏嘘了一阵,老嬷嬷见她听得入神,继续往下说:“这事起初还挺上心的,时间久了,大老爷不上心,老夫人找不着人也就算了。再后来,官府抓到了劫匪,从劫匪口中得知,他们当年没杀大小姐,把大小姐丢在了青城附近。家里派人去打听,还真打听出来一户鸾记影班子的老板收养过一个女孩,一看那女孩胸口上的烫疤,可不就是大小姐么?大夫人娘家是耀州的世家,在大夫人去世后,两家势同水火。如今找着了大小姐,两家的关系便也能缓和缓和了。”
谢林安突然想起一件事,问:“我听人说,王大小姐回王家的时候,坐的是马车?”
老嬷嬷从善如流地道:“对,这事是老夫人安排的,说是走水路晦气,怕有个意外,还是陆路比较放心。”
老一辈人最是迷信,这也可以理解。夏知秋坐不了船,因此他们也是坐马车行陆路来的荆州。通州和荆州都不算大,两地之间最短最安全的路就是一条人尽皆知的官道,沿着官道赶路,大概几天就到了。
问完了这些前因后果,总算能将话引到赵老板身上了。
夏知秋问她:“大小姐回来的时候,还带了她在青城的赵养母对吗?”
老嬷嬷点点头,眼底是数不尽的艳羡之色:“她一回来就成了大小姐的陪房姑姑,有了养育之恩在里头,比一等丫鬟还要体面呢!”
谢林安放下酒盏:“那么,这赵姑姑如今还在王家待着吗?”
这一点也是夏知秋最想知道的。
老嬷嬷摇摇头:“她啊,早离开王家了。”
事情对上了,夏知秋有点毛骨悚然。
假如赵老板还在王家,那么她就不可能是赵稳婆。假如她不在,那么也就能确定,赵老板从荆州王家离开后,去了金花镇,她用接生手艺给自己变了个身份,成了会接生的赵稳婆。
通州包括金花镇以及青城,赵老板原是青城人士,离开了荆州王家,或许是怕被人寻上门来,结果躲到了远一点的金花镇中隐姓埋名生活。
夏知秋不解地问:“赵养母不在王家吃香的喝辣的,离开王家,又是为什么?”
老嬷嬷舔了舔唇,闷下一口水酒,道:“你们可别对外说,是从我这里打听来的消息。我们做奴婢的,耳朵太灵通,后头编排主子的东西,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明白的,明白的。”夏知秋殷勤地给老嬷嬷斟酒。
老嬷嬷一直都是下人的身份,哪里享受过被人捧着的滋味,此时便有些飘了。
她拿筷子夹了一口麻油鸭肉放嘴里咀嚼,那麻油鸭和她平日里吃的不一样啊,不得不说,这小公子挑菜的手段倒是一流。她一边砸吧嘴,一边道:“赵养母跟着大小姐回家后,屋里都仰仗着她养育过大小姐,没人敢给她脸色瞧。就连老夫人见着她,也会客客气气讲几句,再赏给她常用的金丝镯子。这样养着养着,可不就养得心大了?后来听大小姐屋里的丫鬟说啊,这个赵姑姑仗着养过大小姐,不知尊卑,不懂规矩,还不把主子放在眼里,后来偷了主子的东西就跑了。本来我想着,毕竟也是养过大小姐的,跑了就跑了,权当没缘分。哪知大小姐也是个手段凌厉的,说是要满城找赵姑姑,将她抓回来。”
夏知秋一想到这就是卖烧鸡的大娘所说的乖巧姑娘,顿觉人心险恶,谁能知道,当初好心拉扯大的姑娘,一得了势便不念旧情了?
夏知秋感慨:“这样说来,倒有点没良心。”
“可不是吗?我那时路过大小姐的院子,还听到她偷偷和下人说,若是找到了赵姑姑,便将人抓起来远远发卖了,这样的叼奴留不得云云。好歹是她的养母,一点小事便喊打喊杀的,就因为顺走了几样东西,连个命都没了吗?打那以后,我是不敢再去大小姐院子里当差了,还是跟着老夫人比较好。甭管老夫人这些年吃斋念佛,那慈眉善目的模样是真是假,好歹观音座前,起的杀心总会少一些。”老嬷嬷唉声叹气了一阵,忽然她察觉自个儿这话说得太过火了,不懂尊卑,当即便闭了嘴,只捡一些旁的事来说。
一时间,院内寂静了下来。夏知秋这里猜测,赵稳婆逃到金花镇,估计就是怕被大小姐找到人发卖了。这就是赵稳婆的把柄吗?那她大可找到赵稳婆,然后以暴露她行踪相要挟,询问她在六年前去梁家府上是做些什么,和粱大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夏知秋长长叹了一口气,见天色不早,也打算告辞了。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赵稳婆。
哪知,她想走,谢林安却不愿意离开。
夏知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谢林安慢条斯理地问:“嬷嬷,想问一下,你家大小姐是左撇子吗?”
老嬷嬷蹙眉:“左撇子?大小姐一直都是用右手写字吃饭的,没听说是左撇子啊。”
“我懂了,那么我们先走了。”谢林安终于满意起身,跟着夏知秋离开了。
谢林安问的这句话没头没脑的,老嬷嬷不懂,但夏知秋懂啊。
夏知秋口干舌燥,舔了舔唇。此前的记忆一下子翻涌上心头,甚至让她有些犯恶心。
她明明记得买烧鸡的大娘说过,赵老板的养女是左撇子,左手写春联儿可好看了,怎么到了王家,又成了右手写字用饭了?习惯可是没那么容易改的,也没有用哪只手写字便不端庄的说法,实在是没必要改啊。
夏知秋越想越害怕,心中有一个恐怖的念头油然而生。
她嘟囔了一句:“难不成……这个大小姐并不是赵老板的养女?”
谢林安听到她的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低语:“谁知晓呢?”
荆州这趟没白来,至少问出了赵老板的去向。夏知秋想着,或许也该去通州桐花镇找赵稳婆的弟弟打听他姐的行踪了。
两人天一亮就坐马车赶回通州,哪知半道上,谢林安突然打帘出马车,让车夫往官道附近的义庄跑。通州和荆州之间的官道确实有一处义庄,一般都是收留这荒郊野岭里捡来的无名尸体的。
夏知秋觉得那处鬼气森森,晦气极了,不愿意去:“去哪犄角旮旯干什么?赶路最忌讳这些脏东西了,你还偏要进去参观。”
夏知秋自认这番话无可指摘,也不会暴露她其实很胆小的事实。
谢林安斜她一眼,冷冷道:“别问。我说去,自然就是有要事。”
“行吧,我懂你有些不为人知的嗜好。不过咱们赶路要紧,只能待一刻钟哦!”夏知秋摸摸鼻子,自认十分宽宏大量,对谢林安这般说道。
“闭嘴,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