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揽月搂,你处处针对我,无非也只想找借口上山见掌门。”陈瑾顶着压力向前走一步,“因为你在害怕,害怕幻心魔,你想上山寻找青云派的帮助。”
“呵呵,巡山,巡镇,驻守,这些衙门都可以干的事情,只是你找的借口,你是要让青云派表态,站在巡缉司的身后。”
“是这样吧。”陈瑾向前又走了一步,压力又潮水般褪去,他沉声喊道,“潘巡抚。”
潘曼安沉默地看着陈瑾,她确实没想到他了解到这一步,连幻心魔都知道,“是又如何,青云派能存在,本就是荣国的恩赐。”
荣国的恩赐,陈瑾一怔,他没理解这句话,本能意识到这其中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暗记在心中,继续沉声说道:“是你有求于青云派,所以你不敢杀我。”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含义在场两人都心知肚明,他是青云派大长老之子,杀了他等同于跟青云派决裂。
这是在威胁她,潘曼安手指动弹了几下,若非陈浩飞可能还在,她已经在想掐住陈瑾的脖子讲话了,“未必,我大可将你关在巡缉司几年,纵然是姜掌门也没话说。”
“可你不会这样做。”陈瑾笑起来,“因为,我可以帮你。”
帮我,潘曼安眯起眼睛看着陈瑾,只觉得好笑,巡缉司的档案里都写着陈瑾连任督二脉都没有打通,更未修道,有什么能力帮她,“你要怎么帮我?”
公堂门外,暴雨如瀑倾泻,乌云笼罩的天穹陡然一亮,雷声滚滚炸开。
“我要加入巡缉司,接下刘家灭门一案。”陈瑾半张脸被闪过的电光照亮。
潘曼安一愣,旋即觉得荒唐至极,刘家灭门是拜血教那群疯子干的,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连她都还没有头绪,陈瑾凭什么能接。
她刚想讥讽笑出声,又陡然意识到,陈瑾可能办不到,但陈浩飞绝对可以,青云派的长老都是老油条,油盐不进,即使她拿出契约,也只是硬逼他们同意协助巡缉司搜捕。
而陈瑾接下刘家灭门一案,遇到危险,陈浩飞不可能让他唯一的儿子去死,等同于青云派也下场,再不能作壁上观,确实是在帮她。
潘曼安咧嘴笑出来,声音在公堂内回荡,“好,陈瑾,有胆量,算是我看错你了。”
“从现在起,你就是巡缉司的一员,明日可来户房领制服和腰牌,但刘家一案我没有人手给你,你要自己去找,也有权去衙门寻求帮助。”
除了口头承诺和一身衣服,她一个子也不会出,潘曼安漠然看着陈瑾,她想着最好陈瑾死在拜血教手里,陈浩飞绝对会为了报仇,将整个青云镇的拜血教都绞杀干净。
“那就谢过潘巡抚了。”陈瑾一笑拱手,随后转身离开,“走了,莫送。”
陈瑾迈过公堂门槛,撑开立在门柱处的桐油伞,他走进雨幕之中,大雨噼里啪啦地落在伞面,他倏然立定,看向戒石坊背面的刻字。
“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他驻足凝望,心里却是在想另外一件事,潘曼安上山求助并未成功,虽然青云派让弟子协助巡缉司,但潘曼安所求并不是青云派,而是青云派长老的帮助。
掌门仅让弟子下山就很明显了,只是做做样子,而他今日所作所为,很可能将青云派拖下水。
可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陈瑾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仿若上面还有黏腻的鲜血在指缝流下,他缓慢攥拳。
从王兴言的下葬之快就可以看出姜掌门他们的态度,他们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换言之也就是准备不再管了,到此为止。
但他绝不同意,王兴言的死,他要追查到底。
陈瑾走过戒石坊,脚步声“嗒嗒”在雨中远去。
等着我,王兴言,我会帮你报仇的。
……
“你儿子可真有胆子。”潘曼安看着凭空出现的陈浩飞讥讽一笑。
陈浩飞驻足凝望雨幕中远去的背影,一挥袖,数十个暗卫就如同下饺子般从半空中掉下来摔在地上。
潘曼安脸色又沉下去,知道这是陈浩飞给她的警告。
陈浩飞将最后一人甩出漫宿,才一瞥潘曼安,开口说道:“他只是长大了。”
……
陈瑾走回青云派时,天已经黑了,他走上山道,没有看到守门弟子的尸体,被雨水冲刷的青石阶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停下了会,又继续向上走,穿过外门区域,走到内门广场,右转绕过数条小道,停在了一处木门前。
他犹豫一瞬,推门而入,门后是原始的山坡,并未有任何的人工痕迹,这里是青云派的冢林,历代掌门都埋葬在这里,还有很多死后想留在青云派的人。
陈瑾撑伞走过山坡,两侧墓碑如林,阴风冷飕飕地吹过,雨水斜飘。
他离着很远就看到了灯笼的火光,陈瑾走过去,看到了苏邵,看到了姜大哥,整个冢林只剩下他们三人。
“你来晚了。”苏邵低声说道。
“去做了件事。”陈瑾轻声说道,他目光越过姜舜,看到了新翻的泥土,看到了那青黑的墓碑,看到了那碑上写的字——王兴言之墓。
他恍惚一瞬,觉得那三个字不应该写着这冰冷的石碑之上。
“来了就好,也不算晚。”苏邵蹲下,扯去酒坛上的封绳,撕掉油纸,站起就将酒倒在了墓前的泥地中。
宛如春日桃花的酒香逸散开来,陈瑾缓慢呼了口气,仰头又想到了那日,他们四人聚在王兴言的院中。
“还剩下三杯,是给我们的。”苏邵说着,提酒倒在了墓前的杯盏中,他端起一个递给陈瑾。
陈瑾接过,又看着苏邵将杯盏递给姜大哥,最后自己又拿起一杯。
“说要下次一起喝的,这就不算食言了。”苏邵吸鼻子强笑着解释了句,他没等陈瑾二人,自己端着杯盏一饮而尽。
陈瑾同样如此,烈酒入喉,香气浓郁,他却尝到了几分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