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以想象,在这不算长的时间里,他竟然憔悴了这样多,整个人更加的安静,寂寥。
仿佛是,灵魂被抽丝剥茧般一丝丝抽走,渐渐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偶人。
日复一日,日渐消沉。
直到,再无神采。
见过深秋里的悬铃木吗?那种枯萎的叶子,一片一片掉下来,不过几日间,便光了枝丫。
献祭了深秋。
再无人记得,它盛夏里是何等的绿茵如盖,清爽挺拔。
……
府衙的狱牢并不算大,一路走来,大多是数人挤在狭窄低矮的牢房里,看着都压抑。
裴元清所在的这间还是算宽敞明亮,只有他一个人,墙壁高处,有一扇狭小的窗户。
可以透进来一缕微光。
但不太能清楚的照明,还需要点蜡烛。
犹如一个暗室,有的只有灰暗和湮灭,那点光明,在风中摇曳。
如竹般的君子啊,在这压抑的晦暗里,渐渐消融。
冰雪无法摧毁,却能被夜色暗盖。
朱夫子第一个红了眼,脚步激动的第一个踏进去。
踏进关他学生的牢房。
裴元清还算平静,一撩衣摆,在这还算整洁的地牢跪下,重重向朱夫子磕了一个头。
“起来,你的尊严,老师为你一片片拾起来。”
“绝不会让人平白无故冤了你!”
朱夫子欲将他扶起来,手臂下却是一股拒绝的力量,裴元清摇摇头,不愿起来。
他微低着头,只是沉默着、沉默着。
朱夫子一愣,好似反应不过来,下意识的仍然想拉他起来。
裴元清的膝盖就像是与地面生根了,压根就拽不起来。
朱夫子讶异,低头去看他,眼中似有一片混沌,太多的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茫然。
霍陵站在一旁,正准备去拉他起来的动作也僵住了。
他们似乎明白了什么,却都是不敢置信。
黎星远远站在门边,面无表情。
一时间,几人皆是沉默。
无边的沉默蔓延开来,在这一片寂静里,却无比扎眼,无比刺心。
朱夫子的手抖了抖,但还是没有放开他。
而是就扶着他双臂的姿势缓缓蹲下,与他平视。
看着他的面孔,他缓缓道:“你七岁的时候,我到你家做客,你父亲当时感叹:“天下何安。”,你说:“治安之本,惟在得人。”
“你父亲又问道:“如何修心人,”你说:“无心者公,无我者明。””
“那时我便明白,你是一个心怀天下,慧心持稳的孩子。”
见他还是沉默不语,朱夫子又道:“你七岁便能做到,明心见性,不滞于物,不困于心,不乱于人,断然不会……”
裴元清打断他,语气平静:“先生也说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事临己身,我也无法坦然。”
“明心见性?我做不到,从前做不到是因为不知者无畏,现在明白了,却做不到。”
他只是这样平静的,仿佛是在说他也无法做到是件再自然不过的寻常事。
霍陵听到这儿再也忍不住了,他气急败坏道:“你说得什么胡话,我听不懂!你给我起来!别一副垂头丧气的败家之犬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