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凌晨五点多,柳影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天天酒吧,天空灰蒙蒙,路灯投射着昏黄的光晕,路边已有清洁工人在劳动,6续有早餐店在打开门面。早上的公交车还未出,路上只有少量的出租车在穿梭,柳影拦住一辆车回去,只要不堵车二十分钟就能回到住的地方。
柳影拎着一袋早餐开门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找外公,客厅的灯一直亮着,外公蜷缩在沙上睡觉,一看就知道外公在沙上睡了一晚上,柳影赶紧去房间把被子抱来给外公盖上,若是平常他会直接把外公抱到床上去睡,可惜现在的他连自己走路都困难。柳影坐在侧边的空沙上看着安详的外公,不禁愁云满布,回想起这些天外公的荒诞行为,不是失踪就是放水,真不敢想象外公还会做出什么惊险举动,而他又不能二十四小时守在外公身边,如果外公出了什么事,他却不能及时制止,后果他不敢想象……
柳影长吁一口气,仰靠在沙上,望着空荡的天花板呆,不一会儿就昏昏欲睡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叫门声,柳影睁开眼睛,疲惫地扶起拐杖站起来去开门。
“小柳,早上好。”杨紫秋笑吟吟地打招呼,好像彼此很亲切似的。
柳影机械地打开门,但他并没有让她进屋坐的意思,就站在门边冷冷地问:“有事吗?”
杨紫秋站在柳影对面,笑容逐渐消逝,一般礼貌的人都会请客人进门谈话的,这杵在门口是几个意思,她做了什么令他厌烦的事吗?还是说他就是单纯的讨厌她?
杨紫秋心里苦笑一声,从布包中拿出叠好的钱,直明来意:“这是你昨天塞到我包里的吧,给你们买的那些东西只要两百,我只拿两百,剩下的钱还给你。”
柳影没有接,说:“那是你应得的,不用还我。”
“那我也不能要。”杨紫秋拒绝,他们爷孙俩生活本就不易,她怎么忍心拿他的钱。见他不肯收下,她就强行往他外衣口袋里塞,逼得他连退几步差点摔倒。
杨紫秋扶了他一把,向他道歉:“对不起。”
柳影邹眉看着她,不愿跟她纠缠,任凭她把钱塞进他的口袋里。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杨紫秋面对着他,豁达地问。
这话问得让柳影无法回答,她说的没错,他确实讨厌她,原来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但他讨厌她什么呢?自作多情?多管闲事?可他还欠她很多人情呢,她在火车上为他治腿;她帮他找到失踪的外公;她为他和外公烹饪炖汤……这些人情他一份都没还呢,所以他还没不要脸到对她说“对,我就是讨厌你”这种混账话。
柳影靠着墙壁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后不情愿地对她讲:“你帮我做的事我都记得,我会报偿你的,你可以让我替你办件事,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你。”
杨紫秋听到这话时有点懵,他是在跟她谈公平交易吗?也许在他的世界观里,拿人一尺就要还人一丈,这种独立自主的性格确实不错,倒是让杨紫秋心疼怜惜,她不想让他难堪,便笑说:“确实有一件事。”
思索过后,杨紫秋接着讲,“你能不能别去酒吧上班?上夜班会让你的身体吃不消的。”
她提出这种请求倒是让柳影倍感意外,她确实是真心为他着想,但他无法领情:“不能,这件事我做不到,你换其它的。”
“为什么做不到?”杨紫秋于心不忍。
柳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杨紫秋喋喋不休:“我知道你有难处,你一个人照顾外公很不容易,但正是因为这样,你才更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不是吗?你腿的情况你也知道,像你这样日夜颠倒对恢复没有好处,你没必要逼着自己做不能适应的事,我知道你还有胃病,你不能喝酒……”
“行了,别说了。”柳影厌烦地转身。
“为什么不说?”杨紫秋严肃地叫住了他,“难道我说错了吗?”
这下柳影彻底恼火了,他转回头看向杨紫秋,眼神锋利,话语更锋利:“你说的没错,可那是你的人生!你以为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活得自由自在吗?你不是我,就别以为很了解我,更别以为帮过我几次就可以左右我的人生,你没有这个权力,更没有这个资格。我今天不想跟你吵,你的关心我收到了,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我肯定不会走这一步。我看你也没什么事需要我替你办的,那就算了,再见吧,以后别再来了,我有手有脚,不需要你的施舍。”说完他转身朝客厅里走去,没想到外公已经竖着脑袋坐起来了,应该是被他们俩的争执吵醒了。
杨紫秋愣在原地,她今天来只是为了把昨天的两千元还给柳影的,没想到场面突然变得水火不容。她确实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自卑心理,不了解他的年少轻狂,助人为乐虽是好事,但不是每个人都愿意接受他人的恩惠。她心知劝不动他,也并没有因他赶她走而生气,她站在原地,心中长吁一口气,在临走之前送上祝福:“希望你早日康复,也祝外公身体健康。”
良言一句三冬暖,她的话如春风般将刚才凝结起来的寒气吹散。柳影难受地低下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怄气,真的是因为她吗?
坐着许久未动的外公缓缓地问柳影:“你们吵架了?”
柳影低头没有回答。
外公接着问:“你把她赶走了?”
柳影依旧沉默。
外公似乎生气了:“她还会来给我煮汤喝吗?”
柳影无法回答,他把带回来的早餐拿出来递到外公手里,自己一口都没吃就去房里睡觉了。如果有可能,他真想长眠不醒。
还有几天就要进入三月份了,今天天气晴朗,蓝空万里,白云漂浮,旭阳高照,路边花坛里的枝头纷纷吐出红色花苞,不消几天就可以看到花满枝头的景色了,真是让人期待,也让人忧愁啊,到底是谁在忧愁呢?
孟少风最怕的季节就是春天,他有哮喘病,对十几样东西过敏,其中最严重的就是花粉。小时候他爸根本不让他出门,他爸请家教老师专门给他上课,长大后抵抗力稍微提高了些,他爸才勉强让他去学校上初中和高中,但只要是春天他还是不能出门,几乎把他当姑娘一样养,他当然不乐意,未成年之前他没有能力反抗他爸,到了读大学时他就直接逃出国了,他自己申请国外的大学,自己努力赢得全额奖学金,完全能够独立自身。他爸肯放手让他去国外念书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当年高考成绩全校第一。
身为富二代,孟少风确实有辱盛名,他没有参加过狂欢paRTy,没有开过豪车载美女兴风作浪,甚至没有插手他家的产业。他在家中排行老二,他上面有个哥哥叫孟少宏,他老爸虽然是欣悦酒店的董事,但老爸年纪大了,很多事都力不从心,现在整个酒店的事务基本是他哥孟少宏在管理。他下面还有个妹妹叫孟如兰,还在读大学,是个可爱乖巧的女孩。
老二似乎是所有家庭中最易被遗忘的对象,孟少风已经习惯了,从小到大,家人参加各种宴席或旅游,从来都不带上他,只因医生说他的病不能去人多的地方,他爸在生意场上的那些朋友甚至都不知道孟家原来有两个儿子。
所幸的是,孟少风对乌烟瘴气的商场风云毫无兴趣,他的梦想是当名警察。对于所有人来说,梦想都很难实现,否则梦想就廉价了,所以但凡能够实现梦想的人必定都有一颗坚持不懈的心。
孟少风也在为梦想不懈追求着,今天又是奋斗的一天,他一大早捂着口罩出门——为了避免接触花粉,想方设法地潜进警察局刑侦大队的队长李近明的办公室,此刻,他俩正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个办公桌。
“这是你第七次来了。”李队长带着无奈或求饶的口吻说着,这位李队长是孟少风老爸的小,他们关系非常好,听说李队长还救过他爸的命,具体过程不详。
第七次是指从今年过年到现在孟少风找过李队长七次了,他基本上隔三差五就来一次,各种送礼贿赂李队长,依然没有将对方打动,他的目的始终如一,那就是说服李队长让他当警察,这次他送的是一盒正宗毛尖茶,爱茶如命的李队长想收又不敢收,心里痛骂着眼前这个侄子。
孟少风不急不慢地讲:“你不答应我的话,我还会继续来烦你的。”
李队长扶着脑袋眉头紧锁地叹息:“少风啊,你在家好好当你的二少爷不好吗?非要折腾当什么警察,你以为当警察很光鲜?那都是外人的眼光,当警察经常要命悬一线,说不定下一秒就会没命,你以为只是玩一玩吗?”
“李叔,如果我把少爷的位置让给你,你把警察的位置让给我,你愿意吗?”孟少风严肃地问,李队长憋着一口气没有回答,孟少风已经猜到了答案,“你肯定不会答应,因为你在做你热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