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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褚琏（第1页）

阮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阮府见到褚琏，他长大了，好一个英气飒飒的少年郎，还是三哥的挚交好友。也对，三哥酷爱游学四方，按三哥的话说，他那是知交遍天下。他二人性情相投，年龄相仿，彼此相识深交也不奇怪。

不过，梦中见到的褚琏是什么情景呢？

阮暖趴在窗前漫不经心地逗着跟前撒欢的白色小狗崽，狗狗的毛色让她有些怔神，这是大哥阮晨在她养伤期间托人送来给她解闷的，她给它取名叫无忧，意指梦中种种譬如朝露散，如今想来，那深刻的梦境或许是她的前世记忆。那又怎样呢？不论能否完全忆起前尘往事，这一世，她希望自己只是阮暖，能够无忧无虑，活得没心没肺一些。

醒转的这些日子里，她一入睡，就有纷繁复杂的梦如浪潮般向她涌来，梦里的她不是她，却也是她，梦中的她无力招架，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又是曾经生过的故事。清醒瞬间，她总会恍惚自己到底是谁？是梦中那个人人怀念的仙姿出尘的晴阳郡主左禾，还是阮府中无人问津普普通通的小姑娘阮暖？

如果可以选择，她只愿生在寻常百姓家，做个有父母相伴疼爱的寻常小姑娘。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想睡个囫囵觉，也只有在祖父的药园子里，闻着那满园子的药香，她才能放松下来，才不会做梦。

原以为只会出现在梦中的人，当下，却一个个出现在了府中。这让她多少有点不安。

梦中见到的褚琏，那已然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时候应该是在师傅的陀罗谷里，她的蜻蜓别院中——左禾每次离京疗养时，小住的地方。父母和师傅心疼她，专门在谷中药泉附近建了个小别院，方便她住得舒适自在。

左禾及笄之前，经历了最危险的一次解毒，解毒后，她在别院中休养了近一年才回京，这一年里，京中常有不同的人来问候，而陪伴她最多的是威风凛凛的白虎——小雪。

见到褚琏的那天，是个冬夜。小雪傍晚出门觅食，入夜了仍未归来。她在屋内倚靠着桌案就着烛火看书，等着小雪。小雪裹着风雪将院门撞开的动静着实不小，却在入屋前懂事地将寒气散去，又踌躇了半天才慢悠悠地靠近左禾，对着左禾出嘤嘤的撒娇之态。哦，原来小雪捡回了一个昏迷的人，还是个少年！

是的，褚琏。

她至今也没想明白，褚琏为什么会出现在陀罗谷里，还被小雪给救了回来。师傅说他只是体力透支，并无大碍。可昏倒在雪夜中，若是无人或者没被小雪现，怕是会被冻死。

褚琏恢复后，专门来向她和小雪道谢，并辞别。

临别前，褚琏郑重地向左禾表示：“我会信守承诺的，请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来报恩！”

左禾听了乐不可支：“你现在才多大，要如何报恩？之前那是逗你的，那般较真，还真是个小破孩！”

褚琏一脸无奈，白了左禾一眼，说道：“你也没长我几岁！”

“对，但我比你年长是事实。”左禾笑得更欢了，这小家伙真不禁逗，“或者你叫我声姐姐，我考虑认了你这弟弟，姐姐照顾弟弟理所应当，就不图报了，如何？”

“不必了，郡主大人。我会学好武艺，将来护你左右，任你差遣。”褚琏晶亮的双眼异常坚定，再次认真地说道，“这是我的承诺，所以也请郡主好好保重。”

“好吧，你既执意如此，那我便等着。”阿禾敛了笑，目送着褚琏离开。

她知道褚琏是真心打算报恩，那明亮的双眼中还有一丝她看不明白的复杂情绪。她无意探究，也并不图报，如果她的应承能换来他好好生活，好好长大，答应一番又有何妨。

更早前的相遇中，她要求他要好好活着来报恩，纯粹是怕他想不开，才故意激他。

如今算来，那应是安丰十二年中秋前，左禾那时十一岁，从陀罗谷回京的途中，遇到了被追杀的褚琏主仆——骏马已经精疲力尽，马上的小小少年不过八九岁，衣饰华贵，却满身脏污，如星辰般灿烂的双眼写满了悲愤和绝望；抱着他的护卫早已伤痕累累却依然背脊坚定。在那马儿与她马车错开的当下，她命人救下了他们，并安置到了临近的驿站中，其中凶险，如今想来依然叫人心惊。

她知道自己惹了不小的麻烦——那该是怎样残暴之人才能对一个孩童下这般杀手，这少年的身份应该不简单。可她更知道自己做不到袖手旁观，她也知道她的随行队伍看着人少，却个个骁勇善战，更别说沿途的各个驿站中还有母亲安排的接应人手。她吩咐随行医官为他们治伤，看着少年醒神后，却再度因悲愤吐血晕厥，心生死意。她动了恻隐之心，不禁耗神在他身上，看到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少年的母亲为了保他，被逼自缢，母亲以为孩子已经远走高飞，却没想到不愿独自逃难的少年目睹了一切。

左禾悲伤不能自已，差点引心疾，随行众人又是一番忙乱。

待少年醒来，左禾淡淡道：“小破孩，你得好好活着。我不白救人，你的命是我救的，如今就是我的，你没有权利作践你这条小命。欠了我恩情，那是要还的，所以你得活着，好好长大，到时候我会来找你的。”

这一番话，激得少年气血翻涌，险些再度昏厥。

而他的护卫长容知却对左禾施以单膝跪礼，诚挚地向她致谢，左禾受了。左禾启程前，留下了驿站中的家将，以护他们安全，待他们养好伤后再离开。马车驶出不远，就听到少年不忿又别扭的声音传来：“我不叫小破孩，我叫褚琏，你记住了。”

马车中的左禾挑了挑眉，笑了。

合着她上辈子救了他两回，如今再见，恍如隔世。他应该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才对，尽管他只将她当做阮星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