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我每次周末從健身房回來,都會想方設法給他帶點吃的,要那種不能顯出是刻意帶、能當零食吃的小東西。
大部分時候我帶的是水果和沙拉,偶爾帶塊半熟芝士或一瓶奶。孫彥豪和林寒都是純純的肉食動物,以為我拿回來的是健身餐,素得他們不忍直視。不過蔣楓蠻喜歡,如果他在寢室都會吃光,我就坐在旁邊看他,他也不趕我走。甚至都沒問過我幹嘛看他,他大概太習慣於別人的注視了。
蔣楓吃東西很有,刨除現在這樣不清醒的情況,他吃東西很認真。眼睛會盯著食物,動作不慢但很漂亮,握餐具時指骨凸起,整隻手的線條都清晰顯露。戒指如果碰到,他就調整一下,接著往嘴裡送食物的頻率稍微加快,好像是為了彌補剛剛調戒指錯過的兩口。
嘗到尤其喜歡的眼睛會微微眯起,吃完會蹭一蹭唇珠,還會和我說謝謝。
「謝謝啊,中軒。」
吃完小半水果,蔣楓從困意中掙脫出來了,後知後覺問我:「……你剪頭髮了啊?」
我點頭,問:「還成嗎?」
蔣楓側著身體,認真地看著我,然後評價:「早該這樣。」
吳勝水聞言從車後鏡里掃了我兩眼,也說:「看著舒服多了,你以前那頭髮留的,還以為你家是賣窗簾的。」
我沒聽懂:「啊?」
吳勝水說:「專擋著不讓人看啊!」
蔣楓被逗笑了,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損不損啊!」
我也氣笑了:「你覺得丑不會和我說?」
吳勝水揚唇:「哎,那會兒看你自尊心好像蠻強的,我說了你也不一定聽,可能還覺得我諷刺你呢。」
這種情況倒真有可能,我問:「現在怎麼說了?」
「你自己都剪了啊!」吳勝水說:「而且最近看你是不一樣了,好像就在開始往健身房跑之後……是吧小楓?」
蔣楓點點頭:「其實也沒什麼不一樣,就是更開朗了,本來人就是在不斷改變的。」
我聽出他是怕吳勝水說話直,把我以前說得太不好,讓我不高興。不由笑了笑,問。
「是好的變化吧?」
「當然。」
我為了看蔣楓吃水果,沒靠窗坐,坐在後排中間的位置。此刻伸手分別拍了下他們的肩膀,說:「我家不是賣窗簾的啊,賣燒烤的。就是雲霞路那邊的大排檔,有空來嘗嘗。」
蔣楓意外地看向我,這是我頭一回說家裡的事,吳勝水問。
「免費啊?」
「還送啤酒呢!」
「行啊,這趟回了就去。」吳勝水說:「不過不占你便宜,小楓請客。」
蔣楓笑了:「占我便宜就行啊?」
我說:「那我以前跟你出去占了不少便宜了,這次還是讓你占回來吧。」
以前跟蔣楓出去玩的事情,明明才隔了不是很久,但由於從來沒融入進去,得到的也都是較為痛苦的感受。現在以平靜的口吻,寬和的心態回想起來,竟也像隔了層霧似的模糊了。
因為蔣楓不睡覺,吳勝水放起了歌,不是搖滾,是香港老歌。我不知道歌名,但覺得蠻好聽。
蔣楓蓋上了水果盒蓋子,我坐回窗邊。路邊的店鋪飛快從車窗中掠過,接著變成了樹,車上了國道,把車窗拉下一點能聽到呼嘯的風聲。
這不是我第一次坐蔣楓的車,以前出去玩也坐過,那時候心裡沉甸甸像墜著石頭,因為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緊張到想要乾嘔。人永遠不會習慣不被尊重。
現在卻鬆弛了,歌聲、風聲,蔣楓和吳勝水零碎的說話聲,這一切混合在一塊兒,讓我像一張泡在溫水裡的紙張般舒展。
中途有個休息站,我們下去上了廁所,蔣楓和吳勝水換了個位置,繼續開車。
晚上七點鐘蔣楓把車停在了路邊的一家農家樂,這裡應該是個搞旅遊的小村鎮,有很多農家酒樓和某某景區的招牌。環境不大好,要價卻高。我們隨便點了些東西,草草吃了休整一會兒就重上路。
再往前開三個小時,駕駛位又換了一輪,到了開封。
這邊就熱鬧得多,晚上古城亮起燈來也漂亮,吳勝水提前在網上訂了酒店。我們先去酒店辦了入住,把車停了,再輕裝上陣去逛夜市。夜市吃的很多,坐這麼久的車,我早餓了,更不用說開車的蔣楓和吳勝水。
三個二十來歲男生的胃能裝下一隻牛,我們基本是把一條街的特色小吃從頭吃到了尾。還在一家羊肉燴麵的店裡認識了一大哥,大哥是洛陽人,來這兒辦事。聊熟了之後非說這燴麵不正宗,沒他老家母親做的好吃。
吳勝水多一句嘴,說燴麵出名的不是鄭州麼?立刻點炸了豪爽的洛陽老哥,問到我們是自駕去西安,一定讓我們明天跟他到老家嘗嘗老母親的手藝。
反正也順路,我們合計一下就答應了。
散了伙回酒店,洗漱完躺到柔軟的床上那刻我渾身肌肉都發出了舒爽的喟嘆。公路旅行是浪漫,真坐這麼一天的車也是遭罪。吳勝水開的套房,我們三個住在一塊兒,腦袋挨著枕頭沒多久我就感到了昏沉沉的睡意,沒聽見其他兩個房間有動靜,估計都和我一樣。
我閉上眼睛,心安地沉入夢鄉,絲毫沒有想到我們明天將會遇見什麼。幾乎可以算作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