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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宿舍里的坏空调（第1页）

老朱一般在夜里写小说，一是因为白天没有空闲，二是晚上思路更流畅。老朱写小说有一个特点，就是停顿了，随时可以接上，思路从未“短路”过。报社的电脑键盘仅他一人就换了三次，你可以想象他的劳动量之大，然而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裳。老朱善用拼音打字，报社有老朱，不会出现稿荒。

有时，副刊缺诗，而来稿又庸常无如意者，老朱就操刀写一诗，补天窗――当然，杜撰一个作者的名字挂上去，敷衍成一个版面。当然，读友看了满意，向主编更满意，认为他知道变通，是办报纸的料。有一次，一篇来自兰州的掌故小稿难住了他。小稿里面充斥着异体字、繁体字，还有方言。这小稿整理出来，肯定还有价值，但要花费大量的心血去查证、核对。

凡是收到这类“老大难”小稿，其他编辑总会转给他。老朱解决不了，就奔图书馆，压根儿不会置之不理。后来，白乐生听说了他的光辉事迹，竖起大拇指道：“你是好人。”老朱喜滋滋地道：“谢谢，这是我应该做的，我要将此生献给大家。”

但自老朱当了编辑部主任后，更忙了，只负责审稿、签，其它的事有人会做。有些作者不知道他高升了，还给他寄稿，每天电子邮箱爆满，无奈之下只有移交给副刊编辑柳以，自己再注册一个。老朱提出让白乐生做主任助理，向主编批准了。他俩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无缝，报纸越来越受人欢迎，有些老订户甚至直接介绍别人来编辑部订报。

老朱为了多写小说，天天熬夜，两眼通红。老朱的最终目的是弄钱买房，而且要住在高楼上，可以鸟瞰城市的大街小巷，并且拥有独立的书房，有梅里美、博尔赫斯、里尔克、萨特、普鲁斯特、米兰·昆德拉撑门面，窗台上有水仙，书桌上有毛笔，关上门就是避世桃花源，当然，还要有红袖添香。不过，老朱还没有稳定的女友，有时是女友甩他，有时是他甩女友，有时是互相甩掉。老朱要求女友有长相、有内涵、会厨艺、会交流，可是这样的尤物是属于达官贵人的，能走到老朱面前的只是平凡的女人。估计老朱还拖上几年，只怕没有姑娘可选，因为女人在这年头俏得很，恐怕到那时，只有考虑离婚的女人或者年龄大的女人了。老朱不是不知道婚姻市场的状况，但他宁缺勿滥。其实，老朱有完美情结。老朱在大学追求一个女孩，这个女孩清纯高挑、明眸皓齿，可惜早已与某集团董事长的儿子定婚。老朱只有羡慕，而无法一亲芳泽，常引以为恨事。到了老朱手头稍微有点钱时，合适的女人又无从寻觅了。老朱常常感到无边的寂寞，于是选择写诗、写小说，借此排遣剩余的精力。

白乐生高度赞扬老朱拼命写作的精神，这样说道：“你把谈女朋友的时间都用在了写作，真是天才，我拜你为师，向你学习。”老朱苦笑道：“哪里有什么天才？我只是比你有耐力一点。”白乐生道：“其实你可以写一点剧本。”老朱道：“那东西比较费神。”白乐生笑了。白乐生道：“你清心寡欲，应该可以去当和尚。”老朱道：“别逗了，我还想过几天人的生活呢。”

那年夏天，白乐生与老朱在街上随便行走，炽热的风像从大炉子里飘出来的，热得人流出的汗黏糊糊的。他们看见小吃店里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江汉关的异域情调建筑，觉得应该找一处冷饮馆坐下来，喝喝茶、聊聊天，享受一下空调凉风。

等他们走进店，才现很多店爆满，才知道喝茶无望，只能选择坐地铁回去。

宿舍里空调太差，要它制冷，偏偏制热，动机嗡嗡嗡嗡不停，可以吵破你的头。老朱有点胖，热得几乎脱水，就差打电话叫救护车了。老朱对破空调大张挞伐，使用全宇宙间最恶毒的语言去咒骂，顺便捎带了向潜冲，强烈谴责他没有做好员工的后勤工作。老朱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到报社外寻找牛皮癣，拨通上面留下的维修师傅手机号，直接呼师傅来。师傅到，深入开展调查研究工作，最终实施“内脏手术”，空调才恢复制冷，房间里凉幽幽的。师傅开价三百，打完折后二百，还说，你们搞文学的，没有钱，我为你们优惠点。师傅走后，老朱吹嘴（吹牛）道：“二百块，算个啥，我笔杆子一动，钱就来了。”白乐生不以为然，提醒道：“靠一支笔，过去赚得到钱，现在不一定赚得到钱，现在赚得到钱，未来不一定赚得到钱，未来赚得到钱，不一定永远赚得到钱。”又道：“你要居安思危呀。”老朱笑道：“你是伟大的理论家，我才说一句，你说了一车废话。”又道：“该花的钱必须要花。舍不得钱，就得忍受溽热潮湿；舍得花钱，就可以享受清凉世界。事情就这么简单。”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脱离钱的控制。富可敌国，亦只有你花费了的那部分钱才真正属于你，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什么人比钱亲，什么钱财如粪土，富贵如浮云，都是捞不到钱的穷酸人说的，能够“生产”这种“流芳百世”的名言的人，估计比有钱人更爱惜钱，更吝啬。

白乐生吹着凉风，舒服极了，笑道：“呵，好比上了天堂，真凉快！”老朱架起电脑，又开始烹文煮字，批量生产诗歌。后来，白乐生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床香书多妻美，仅仅是有了一个安乐窝而已。那晚的欢畅再无从感知。其实，在白乐生来之前，报社宿舍睡过无数的人，当然，宿舍没有人爱惜，要么涂鸦于墙，要么垢覆于地，简直是牛棚鸡舍。

老朱写累了，喊白乐生切个西瓜，吃一口，全身滋润，透心凉，更是甜到了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