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今天谢谢你了,我得回去了。”
何子涵说完就径自走了,好像刚才得救的不是他,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陈启然站在原地,望着何子涵远去的背影,手心握紧了又松开,如此反复了许久,直到夜色降临。
何子涵回到那个勉强能称作是“家”的地方——一间小棚屋。
夏天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白天待在里面,不出三分钟就全身湿透,若是再久待,必定会因为中暑而晕倒,或者干脆被热死。
最热的时候,一晚上也不能散去白天的暑气,所以夏天何子涵干脆睡在公园的长椅上,那样,稍微能够凉快些。
冬天风刮进来的时候,就像刀子一下一下割在身上一般地疼痛。
房子里也没有特别厚的被褥,最冷的时候何子涵只能在那层薄薄的褥子下面垫上很多废报纸——他从路边捡回来的,这样,能更暖和一些。上面的被子依旧是外婆在世时的那条,棉絮都已经很单薄了,可是何子涵买不起新的被子。
只能把自己所有的衣服都搬出来放在被子上,用来保暖,以免自己被冻死——他很怕冷。
何子涵就在这间棚屋里住了将近十来年。
他没有父母,也没有任何亲戚。
甚至也没有住过孤儿院。
七岁的时候外婆去世后,何子涵就一个人在这个棚屋里住下来——也不知道这屋子到底是谁的。
倒是十年的时间里,没有被台风刮倒,也没有发生火灾,就连台湾地震的时候,c城遭受到余震的时候,也安然无恙。
何子涵也不知道自己对这间屋子有着什么样的感觉。
有时候它只是一个容身的场所,让他不至于在寒冷的冬夜要去睡大街;有时候它又更像是一个温暖的港湾,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地方属于他了。
他今年16岁,本该是最年少轻狂的年纪。男孩子在这样的年岁,都是刚萌芽的小草,摇曳生姿。
要么和自己心仪的女生玩着暧昧的游戏,要么和自己玩得来的男生们终日在篮球场、足球场驰骋。
然而何子涵的生活,与所谓的青春与活力毫无关系。
放下书包,换了厚实的工作制服后,何子涵骑着那辆他自己也已经忘记是从哪里捡来的单车,向工地方向飞快地前进。
刚才在巷子里被那群混混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再晚一点的话,他就要迟到了。
迟到的话就不能拿到全勤奖金,虽然也只有50块,但是50块可以够他吃很多天。
花了5分钟的时间拼命地在开工之前赶到了工地。
“哟,小涵今天怎么来晚了?晚饭我们已经吃完了。”工地的一位前辈笑着拍了拍何子涵的肩膀。
何子涵不着痕迹地躲开他的手,瘪了瘪嘴角。
他向来都是在这儿和这些男人们一起吃着廉价的饭菜,一个月伙食费只需要60块,虽然不美味,但是有鱼有肉,偶尔还有些卖相不太好的当季水果可以吃。
多年之后,何子涵知道当年的工地是有提供伙食的,是免费的时候,也只是一笑置之。
今天他来晚了,虽然也只晚了5分钟,但是晚饭已经没有了,等会儿要干6个小时的活……
何子涵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干瘪的肚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带上了厚厚的工作手套,走向混泥土堆。
第二天早上何子涵一如既往地踩着上课的铃声进了教室的门。
原本自己一个人坐的课桌的右边,忽然多了一个人。
何子涵看了那人一眼,发现那人就是昨天那个,叫什么来的?
“你好,我是陈启然,今天调班过来的。以后请多指教。”说着,陈启然伸出自己的手。
何子涵望着眼前那双颀长匀称的手,那手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漂亮。
手指骨节颀长,皮肤白皙,一个茧子也没有,甚至连一般学生右手中指上经常出现的、因为长年写字而磨出来的老茧子也没有。
干干净净,那么美丽纤细的一只手。
何子涵原本塞在校服裤子口袋里的手,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自己收紧了。
有点僵硬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他并没有理会陈启然伸出的那只手。
何子涵觉得这个陈启然有点讨厌,但又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让自己的喜欢,只能硬邦邦地装冷酷,不去理会他。
陈启然对于何子涵的冷淡似乎已有准备,见他不理会自己,便收回了自己的手,乖巧地坐回自己的座位,翻开英语课本,继续背单词。
早上的课结束之后,何子涵便骑单车离开了学校,返回了自己的小棚屋。
在回去的路上,经过即将关门的早餐店,以半价,买下了两个已经不太新鲜的肉包子。本来看到豆浆的时候,嘴巴有点馋,但是一想到冬天即将到来,今年必须得买点可以取暖、保暖的东西来,被子褥子或者厚的羽绒服,无论哪一样都可以。
当然,无论哪一样都需要钱。
所以,他只能在不至于营养不良的前提下,尽量地吃的简单——中午时间,早餐店半价的包子,就是他最佳的选择。吃饱他就不指望了,好像长这么大也不知道什么叫饱,只知道饿,无止境的饥饿。
很快地啃完两个包子,接了点自来水,“咕隆咕隆”一股脑喝完,何子涵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每天中午他都需要补眠,不然下午的课没有精神听,晚上的工作也没办法完成。
他需要给自己赚生活费、学费,以及其他与生活相关的一切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