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破浪在离家出走的那一年就已经改名胡天飚,刚开始混社会的时候别人叫他小胡,没两年,越来越多的人叫他飚哥。
确切来说,当初卸下霍舒手上的枪的人是一个叫飚哥的人。这个在霍舒和队友被包围控制之后才出现的人脸上涂着用于伪装的油彩,眼神冷酷地踩着满地的落叶一步一步地朝猎物走来。
他在猎物面前站定,带着戏谑残忍的笑容慢慢悠悠地打量了一番猎物,然后轻飘飘地道了一句:“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怎么样。”
游戏是什么,为什么最后队友牺牲,而霍舒能九死一生活下来,这一切关美华并不十分清楚,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她能被告知霍舒因为什么而退役已经是很大的通融。
和有心培养霍舒成才,眼里只看到霍舒优秀的上级不同,关美华无论如何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因为被当面枪杀队友而患上ptsd以至于再也拿不了枪。
不说儿子从小就嫉恶如仇,丈夫的牺牲更是让儿子誓与一切黑恶势力作斗争,这样一个战士怎么可能会因为自责失去一个战友而放弃战斗?
终于在关美华一次次地追问下,知道了在213事件报告上都没提及的一个点。
所谓的飚哥就是失踪已久的霍破浪。
并且霍舒退伍不仅仅是因为拿枪手抖,也因为在日常训练中,一次格斗对战由于过度投入差点把队友绞杀。
性格过于刚强且固执的霍舒无法被介入心理治疗,更别说被催眠,无奈之下,部队只能给他办了提前退役。
直到知道了飚哥的身份,关美华才有些明白为什么霍舒再也拿不了枪,情同兄弟的战友被自己亲兄弟处决,而被处决的枪之所以会被人卸下,是因为自己对于亲兄弟的信任。
胡天飚的身份被霍舒要求不要外传,关美华于是把这个消息当作秘密埋在心里,哪怕面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和霍破浪青梅竹马的周茜茜也是半分没透露。
现在回过头想一想,要是当初告诉了周茜茜,也许之后的悲剧也就不会生。
周茜茜意外在夜店撞见胡天飚并且笃定对方就是霍破浪之后,找了霍舒一起去对质。
结果就是霍舒失踪,周茜茜被人打了毒针,又被一群畜生当着霍舒的面给糟蹋了。
而这一切都生在霍破浪的眼皮底下。
也是见到失而复得的儿子以后,关美华才有机会从周茜茜口中听到生在这两人身上的事情真相。
周茜茜说起过去的事情语气平淡,关美华明白这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死心的表现,她替这孩子感到可惜,万幸的是这孩子终于愿意放下过去,走出来。
对着简棠,关美华没有过多说明在周茜茜身上生的事,只道她是被打了毒针,霍舒在一旁被几个人压着打,只能看着茜茜受苦却救不了。
太过沉痛的过往让关美华一度说不下去,但是一想到还需要简棠的帮忙,她还是忍着心痛继续开口说道:“只是茜茜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被赶来的巡警救了,而小舒却失踪了。或许过几天等案子的报告全了,又或者等小舒想起来,我们也能知道那个时候为什么小舒会失踪流落到这里来。”
“小舒的情况我和我做心理治疗的同学聊过,有可能小舒的失忆并不仅仅是脑部受伤,而是大脑的自我保护机制,毕竟他和茜茜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好,茜茜受伤,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心里一定很崩溃,再加上当时在场的还有破浪,小舒那个时候一定很难。”
“不过。”关美华敛了敛脸上难掩的悲痛神色,用不那么沉重的语气继续说道:“当我告诉我同学小舒在被你收留以后,居然会重新拿起枪,我同学认为你对小舒的陪伴,一定程度上帮他重新建立了内心秩序,这一点上,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
简棠见对方说得言辞恳切,也没有过分谦虚,还沉浸在李昂沉痛过去的她勉力弯了弯嘴角,说道:“阿姨不用客气,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关美华慈爱地看着简棠,微微摇摇头,解释道:“小舒退伍那会儿,无论是在部队,还是回到洛北,他都做不了心理治疗,我同学算是看着小舒长大,然而在这样一个熟悉的人面前,小舒也还是没办法敞开心房。
退伍以后小舒重新回去念书,改了法律专业,我以为小舒已经放下了过去,拿不了枪就拿不了吧,至少小舒那个时候看起来是一个正常人。
直到小舒失踪。
你不知道我在重新遇到小舒时看到他能自然而然地拿起枪时有多惊讶,这说明,小舒不是不能放下过去,而是选择用什么方式放下。”
说到这里,关美华内心有些惭愧,当初在她得知简棠和霍舒的恋爱关系时,虽说没有像夏乔琳那般出口指责简棠,但夏乔琳说的每一句指控,都是她内心的真实感受。万万没想到,当她在和同学邱敏君聊霍舒的病情时,被告知霍舒种种表现,明显是处在一段健康良好的关系中,对他的病情只有帮助,没有坏处。
邱敏君的原话是:“心理治疗当然是一个好办法,但许多治疗过程其实并没有起到“疗效”,真正的疗效是在健康的关系中自然生成的。受到过大的心理创伤后会造成压力反应系统负荷运转,情绪失控是其中一个表现,要治疗创伤后遗症的病患,最好是从创造安全的环境开始。看舒儿目前的表现,很明显是有人提供他支持,关爱,尊重,倾听,共处,以及让他感受到有人陪伴,可以说是处于一种十分健康的人际关系中,这是一个好机会,看看我们能不能一起努力让舒儿看开过去。”
当时听到这话的关美华百般滋味在心头,既意外霍舒和简棠的相处居然这么“正面”,也有些内疚当初得知这两人真实关系时自己的失态,更有一些内心隐隐的刺痛,提醒着她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用心程度连一个陌生人都比不上。
关美华分神看了眼简棠,好在对方脸上依旧是坦然磊落的表情,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
受到如此夸奖,简棠到底还是谦虚了起来,“阿姨,收留李昂是我和娜娜,大龙哥一起做的决定,我们把他当朋友看待,就是普通的关系。”
一听到健康的关系,简棠就免不了想到钟敏娜每每调戏李昂的场景,她也实在说不出‘就是普通的健康的关系’这种话,真要说起来,这里所有人和李昂的相处,都含有善意和宽容,‘健康’这两个字属实是谬赞了。
关美华做了一个深呼吸,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来意:“这一次我带小舒回去,会先带他去我同学那里做心理治疗,看看心理干预和精神分析能不能让小舒在拥有记忆的情况下彻底放下过去,只是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请你帮忙。”
“您说。”
“小舒在治疗的过程中,治疗师有需要了解到一些他在这里生活状态的细节和一些事物态度的时候,可能要找你咨询。当然不是要你现场飞过来,治疗师会通过视频或者语音的方式和你沟通,你看可以吗?”
简棠明白今天这一切的“据实以告”是因为最后这有所求,不过她也理解,都是为了李昂好,她不会拒绝,哪怕现在的她已经清楚地知道李昂失去的记忆中有多么沉痛的部分,她即便心疼,也明白只有正面这些伤痛,才有机会继续生活。
她朝对方笑了笑,应道:“可以的,阿姨,您可以把我的联系方式给治疗师,我会配合让李昂好好接受治疗。”
听了这意料之中的回答,关美华却还是很受触动,虽然她是霍舒的母亲,但她并没有立场要求简棠一定要帮这个忙,更别说她一开始就表明不接受儿子的这段新恋情。
带儿子回去接受心理治疗也不是百分百的把握就一定能让儿子恢复记忆,但概率上,恢复记忆比不恢复记忆的可能性要大得多,眼前这个孩子,有考虑过如果李昂恢复了记忆,他们之间的关系要何去何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