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把手,不只是单纯计较在辩论中能否取胜,而是在于能否掌控整个辩论过程,最后实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标。
此时的常清明,就是他与唐宏达两人辩论中整个过程流的掌控者,“清连同志在信中坦然承认他没有周胜利同志进取的锐气,活跃的思维,改革的勇气,更没有他那么先进的科技知识。他说,他只做到了发现他,重用他,不干涉他的正常工作。”
看着袁清连的信在常委们手里传递,常清明知道,在龙山乡党委一把手的任命上,他已牢牢地把握了主动权,也取得了多数常委的支持,因此宣布:“就周胜利任龙山乡党委书记一职,各位发表意见。”
面对时尔宽宏大度,时尔咄咄逼人的常清明,唐宏达虽有争胜之意,但始终不敢与他撕破脸面。
对常清明的底牌,他始终摸不准。
唐宏达是地区老书记的秘书,后来当了秘书科长、行署办公室副主任,他申请到洪蒙县本来是当一把手的,但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常清明却由县委副书记直接提拔为书记,他只是被组织上任命为县长。
他所了解的常清明是京城来的插队知青,下乡期间被推荐上了大学,毕业后又回来到洪蒙县当了一名普通基层干部,逐渐提拔起来。
他曾怀疑常清明是京城大领导的孩子,用二十一世纪的话说,是“官二代”,但上层领导中没有姓常的。他又安慰自己:来自皇城根的人不一定都是皇室后裔。
有时他又觉得常清明的家世没有那么简单,他曾听到常清明喊专员林远东“林叔叔”。
林远东是南方人,老革命,从京城里来的常清明如何与他论上亲戚?
就因这些疑问,才使得他始终没有下定与常清明翻脸的决心。
在对待周胜利提拔的问题上,他不同意,但也没有投反对票,而是投了弃权票。
二十二岁的周胜利成为洪蒙县最年轻的乡镇党委书记。
田国光被提拔为党委副书记、乡长。
这个职务是田国光力保,但不是所要争取的。
党委书记一级由组织部长刘存发给谈话,他给周胜利谈话时透露出,县委常书记很看重他,龙山乡党委原书记袁清连专门组织写信推荐他,希望他好好干,不辜负了两位书记的期望。
刘部长关切地问他:“有什么困难吗?”
周胜利思考了片刻,说:“困难不少,当前最主要的是我的资历浅,在党委会上不能服众。”
“你回去考虑一个领导班子成员的名单,两天之内送过来,与这一批调整的干部一同公布。”
那个时代干部提拔的民主程序还没有健全起来,上级组织任命干部主要听下面“一把手”的意见。
离开了县委组织部,周胜利又拜访了常清明和袁清连,然后回到了龙山乡里,找了他打算动的相关人员谈了话,征求了意见。
赵广法与周胜利关系很铁,说话也放得开:“我知道是你看得起我,我也保证不给你丢脸,你是不是先给我们县公司经理打个招呼,咱们建罐头厂的第一笔资金用的是县公司的贷款指标,我怕我不当食品站长了他会抽回贷款指标。”
周胜利嘱咐道:“你眼下最紧要的是物色一名罐头厂的厂长,你作为分管领导,不能再兼任厂长。”
赵广法有些为难地说:“人选我是有一个,现在罐头厂基本上是他在管,只是他前些年因投机倒把被处理过,我怕乡里不同意他当厂长。”
周胜利说:“投机倒把是前些年定的,现在看不是错误。这些人大多是能人。”
征求刘月兰意见时,她有些打怵,“当农技站长做的是农业技术推广工作,我还有底,当乡领导我干不了。”
周胜利说:“谁也不是带着官帽出生的,不会就学。你是我到乡里最早的同事,我一直把你当大姐敬重,你不帮我谁帮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我就按你同意了上报。”
刘月兰苦笑道:“哪有你这样逼着人家当官的?”
周胜利还了一句:“也没有你这样当官还让别人求着的。你那个学弟洪涛为人怎么样,工作能力如何?”
刘月兰像找到了替身一样高兴地介绍道:“洪涛上大学时就是班里的团支书,学习成绩好,组织能力也强,来到后工作也积极主动,在两个年轻技术员面前不摆老师架子。他要是做领导工作肯定比我强。”
周胜利道:“你像我以前那样,先兼着一段站长,让洪涛当副站长过度一下,半年到一年后再考虑让他由副转正。”
当天回到家里,刘月兰对在乡中学当政治课老师的丈夫说道:“原来在我们站里的那个周胜利现在当了乡里的一把手,今天给我谈话,逼着我当分管农业的副乡长。”
他丈夫道:“我观察你们官场好久了,对你能当上官一直想不明白。人说女的当官靠姿色,你显然不是靠姿色,以你的姿色……”
刘月兰打断他的话,面色不善地问:“我的姿色怎么了?”
她丈夫连忙改口说:“虽然很好,但年纪……”
“我的年纪很大是吗?”
她丈夫的话再次被打断后又连忙改口说:“虽然不大,但周书记年龄太小,他不是图色,你又不会作假。他能提拔你,你们两个奇葩了一对。听你刚才说的这些,我现在明白了,周书记与别的当官的人做官的动机不一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丈夫是政治课老师,在教学之余,经常看有关古代帝王的书籍,很喜欢研究政治人物的为官之术,处世之道,对自己的研究心得常感叹英雄无用武之地,没想到老婆竟然走上了从政的路,让他有了卖弄的对象。
他耐心地对老婆讲道:“当今政坛上有两种官,一种是低层次的,我把他这种小官称为官痞。这种人当官是第一,做事是第二,说话是人前一面,人后一面。”
“他们也想干好工作,取得政绩,但他们的政绩不是目的,目的是为了升更大的官。”
“还有一种人做事第一,当官第二,官职低的时候是官员,成为高官就是政治家,这种官从心底里喜欢你这种安安分分地做事的部下。”
“这种人也喜欢当官,当官的目的是为了做更大的事。你别以为这种人憨厚。与你这种人相处,他会用你这种人的处世方法,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与官痞相处,他也会用虚假的方法,而且玩得比那些人更高明。这就是从政艺术。”
刘月兰娇嗔地白了她一眼:“看把你能的,我看你也去从政算了。如果能换,我情愿当一个老师。”
她丈夫连忙摆手,“可别。研究和实践历来是两码事。你见几个出色的文学评论家是著名作家的?你又见几个历史学家成为杰出的政治家的?像我这样做一个旁观者,不用每天劳神费力,为前途担扰,月头有工资领,晚上有媳妇陪,神仙不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