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话的语调不大正经,听起来并不像是一定需要一个答案,胜玉想了一会儿,没想好怎么说,便干脆不说了。
两人闲聊着,又聊到了门前的树,窗外结的果实,一些无意义的絮语,在怀抱里像河流一样流淌。
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开,李樯心里却生起迟来的后悔。
或者说,比起后悔,更像是一种希冀。
他当然知道自己变了太多。
不管是跟叔父的博弈,还是军营里的生活,都使他几乎成长为了另一个人,与幼时初遇胜玉的那个李樯当然不一样了。
但是他还是在这一刻有了些虚无缥缈的希冀,希望自己能在当初与胜玉重逢时不是那样,带着有些恶意的目的接近,希望自己能像本来的面目,也许他跟胜玉也能走到今天。
以另一种方式。
或许会更完美。
不过没关系,现在胜玉也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他已经无法忍受胜玉离开自己太远。
天气终于放晴的日子,李樯去了马场。 身边跟着两个属下,各自骑着一匹骏马,正同他禀报粮草的储备。
李樯一直注意着时辰,只有一半的心思放在他们所说的话上,一个是因为他们禀报的内容只是例行汇报平平无奇,军需自有专门的人负责打理,二是因为他答应了胜玉,中午要给她带芙蓉鸡,和她一起用午饭,所以想尽快结束谈话。
当然胜玉并没有要求他这样做,但是他出门前对胜玉许诺了,对他而言就是“答应”了。
答应胜玉的事情就都要做到,更何况,他觉得胜玉会等他的,有好几次他看到胜玉一个人呆,闷闷不乐,也没什么食欲的样子,他觉得是因为自己没有陪在她身边的时候,让她有些孤独。
走出马场,一个有些面生的人朝这边迎过来。
那架势一眼便能看出是找他有事要说的,李樯摘了护腕,丢给身边的属下:“打掉。”
属下拦在他前面挡住对方,李樯自顾自地掉头走掉。
但没多久其中一个属下就又追上来,低头有些尴尬地汇报道:“是徐家。”
李樯蹙了蹙眉。
其实他认得对方是徐家的人,只是一样不想理罢了。
属下见他没有反应,又小心地进一步说:“是徐将军派来的。”
李樯顿了顿,终究站在原地没再继续走,等着那人过来。
“李将军。”对方行了一礼,显然是已经知道李樯这个郡守职位不会再当得长久,干脆恢复以将军相称,“我家大人过几日会经过金吾郡,想要与您一叙。”
李樯眼眸冷淡,神色和语气却伪装出毫无破绽的温和。
“当然可以。不知徐老何时会到?”
那人说了个时间,又提点道:“还请李将军妥善准备。时间不多,这回大约便是要定下婚期。”
李樯静默站在原地,等对方忍不住抬起头来觑他的时候,才缓缓点头:“好。”
徐家终于有所动作,定然是因为得到了金吾郡的消息。
郑元已扣押在他们手中,徐家再不上船就过趟来不及了。
而两家同盟,需要一个坚实的象征和基础。
徐稚柳年纪好,正适合。
李樯是李伯雍一手培养,交出去有诚意,有体面。
李樯模糊地想着,这桩买卖无论是对李徐哪一家都是合适的,只是没有人觉得需要过问他。
他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叫来蒋喜德,让他去催暗庄的钱款。
“那几个王爷欠的赌债也该还了,我现在也是穷途末路,入不敷出。”
他说着,转了转自己拇指上的扳指,然后把扳指取下来,扔给了蒋喜德。
这么一耽搁,回小院的时辰还是晚了点。
李樯进门之后,就关心地问胜玉有没有等得着急,丫鬟闻见他手中油纸包里透出的芙蓉鸡香气,掩嘴笑道:“不会的,姑娘性子好得不得了,大人带回来佳肴美味,姑娘的脾气更好啦!”
李樯也扯了扯唇,心想她们哪里懂,胜玉不能用这些哄,她好像要的东西不多,会因为一些不起眼的东西高兴,但费尽心思的珍馐可能也无法打动她。
他正在摸索和胜玉相处的方式,而且觉得其乐无穷,每学会一点点都会感觉到莫大的兴奋。 他喜欢看到胜玉为了他高兴,她漂亮的眼睛会很清澈,很明亮,倒映着他身影的模样,轻灵又骄傲。
徐益到的那天李樯当然亲自去迎接。
但是他没想到对方还带来了徐稚柳。
徐稚柳躲在祖父背后朝李樯眨眼吐舌头,让李樯觉得这个沙场闻名已久的徐老将军是当真很疼宠这个孙女。
商量婚期这种事情,女子本不应该出面,徐稚柳却坐在桌上叽叽喳喳,提出了许多自己的意见。
她说:“我喜欢金吾郡,以后我就要住在这里。”
李樯面无表情,徐益笑得无奈,劝着自己的宝贝孙女。
“瞎说什么,柳儿,不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