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近侍的背影才刚消失人缝中,另一侧的骑军就裂开一条通道。
“汗王。”可戈快马而来。
“是哪一支骑军在向我们逼近?”汗王开门见山地问。
可戈一惊,但在看见汗王身侧落地的军旗时,顿时明白了一切。
在北6,骑军作战时,时常会把军旗插入大地,依靠旗杆上传来的震动来判断附近是否有其他骑军在同时行动。当对方的骑军规模极大时,这种方法往往要比等待斥候回报信息更加有效。
“骑军吗?”可戈也将掌心贴上旗杆,顿感一阵轻微却又诡异沉重的震动。
“你刚才是去高处了吧,看见了什么?”
“北边有火光出现,但不多,大约二三十骑。”
“牧民还是武士?”
“太远了,没看清。”可戈说,“已经安排人去探了,如果是牧民就将他们驱离,如果是武士的话……”
话音未落,厚重的呜鸣声骤然响起。
“呜~”
众人脸色变了,所有人的气息竟都停滞在这一刻,连战马不绝的低嘶也都被这一声长响吞没。
“牛角号!”可戈浑身一凛,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马侧的大刀。
牛角号,顾名思义,以牛角为底,角尖钻孔,掏空内腔,因其浑厚低沉的音色极易引起听者共鸣,故而在军中常用作传达命令的媒介。
这一声号角,显然是从远方传来。
北面迫近而来的是骑兵,是他们吹响了号角!
若是本部骑兵吹响号角则代表有危险即将来临,而若是敌人吹响则代表的是……
冲锋的讯号!
黑影一晃,骑兵从汗王手里接下狮旗时无意中睹到了老人的眼睛,他在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摇曳的火光,而是如山火般喷涌的雄心。
旗面攒动,好像天空也在震颤。
汗王昂望向远空,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天空的阴暗。正是在这一片阴暗中,雄厚的号角声宛如一只灰青色的、凝实的手,在老人的记忆里覆映出一片黑幕,上面有火焰、烈马和数不清的刀光箭影。
“呜~呜~”远处,轻骑高吹角号。
声浪随风涌来,号角声绵连不绝,仿佛化作烈风扑打着铁游骑的军势。风鼓吹进燃烧的铁炉里,浓烈的肃杀之意不断拔高,随着一声声号角的呜鸣直抵云端。
相比于年迈武士的凝重沉稳,年轻的武士们在不安中渴望窥见军号后的秘密,他们热血沸腾。
“汗王!”可戈唤了一声。
“去吧。”汗王点头,两人之间无需多言,彼此心领神会。
“是!”可戈高应道,声如雷烈,“别贵木!弘山业!带着你们帐下的骑军,随我出军!”
“是!”两位掌千骑的统领在骑军中高声回应。
拱卫此处的武士们立刻下马牵绳,让出了一条极其宽敞的大道。胸前悬挂暗金色族徽的黑甲武士策马而出,夹道等候。面盔下看不出面貌,可众骑都清楚,这两位正是可戈将军口中的千骑统领——别贵木和弘山业。
可戈翻手也将面甲扣上盔前,头也不回策马至骑军中。汗王在身后默默地看着,灼灼目光微敛。忽然,他伸手夺向军旗,执旗的骑兵还没来得及反应,一股巨大的力量便将旗杆从他掌心扯出。
汗王高举起狮旗,大旗一振,裂口的雄狮在火光中宛若重生,赤红的瞳子熠熠生辉。
紧随在将军身后的铁游骑在掉转马时都将目光停留在这面旗帜上,他们与旗上狮对视,也与旗下草原的雄狮对视。
没有王势如惊雷的鼓舞,也没有拥趸赤诚如火的回应。
铁游骑之于阿勒斯兰,之于草原的汗王,皆应如此。他们无需用齐声高呼表明忠心,汗王亦会相信他们终将得胜而归。
风雷般的铁蹄声回荡原野,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脚下的震动。
“黎羊。”汗王低唤身侧的骑兵。
“在。”骑兵再次接过大旗,与刚才那次不同,这一次他接旗的手轻轻颤抖。
“待在这里,无论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阿木尔半步。”汗王吩咐着,声音平平,可骑兵却听出老人话音里凝重,或者说是气息的轻颤。
“是。”黎羊抬手扶胸,在马背上对汗王深深一鞠,“您请安心!黎羊就是死,也一定会临死之前把所有想要伤害殿下的逆贼全部杀死!”
汗王默不作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黎羊忽然一愣,面前的老人沉默得让他有些猝不及防,甚至是感觉到一丝尴尬,他武士一般的宣誓本该像是一团燃起的火,却又仿佛被老人如湖水般的沉寂浇灭。
但下一刻,他便明白是他自己误会了……汗王的目光并没有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