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方山【1】东麓,由西北而来的沧浪水转向南流,就是夏水。由北而来的淯水汇合了白水【2】之后,也是在这里注入夏水。在淯水注入夏水之处矗立着一座环壕围绕的城邑,那就是沧浪有吉氏的淯汭水城。
淯汭城的环壕水道不仅直通夏水和淯水,同时连接环壕的丁字形水道【3】还贯通城内。这巨大的水运便利使得淯汭城成为名副其实的南北水运物流中转地。也使得拥有此城的沧浪有吉氏富甲一方,成为雄踞夏地平原南部的两大部落之一。
自从被猎民抓住卖到淯汭城,稻叔和羽就被当作奴隶一直在城里的码头上不停地装船和卸货。稻叔一开始还怕羽身板单薄扛不住这苦役,一起抬担子的时候总想办法照顾他,可后来现这孩子体格与常人迥异,不但很快适应了过来,而且看着还更加结实了。
这天,两人刚从船上抬下了一大罐丹砂,稻叔直起身抹着头上的汗,旁边的羽蹭了一身丹砂红,抬头一眼看到刚靠岸的开明氏船队。
“稻叔,你看,那不是大巫凡吗!”羽捅了稻叔一下,小声说道。
稻叔循声看去,一个老者正从那条双体船上得岸来,背后跟着两个精壮的后生。那老者一转头,稻叔看得真切,确实是开明氏大巫凡。稻叔心中一动,忙拉着羽急奔过去。
两人没走几步,旁边的监工守卫现了,大喝道:“站住!”,说着提着木杖拦上来。
稻叔二话不说,冲着大巫凡的方向扑通一声拜倒在地,扯着嗓子大喊:“大巫凡!大巫凡!”
旁边的苦力们有很多也是被猎民从云梦地区抓来的,虽没见过大巫凡,但也都知道灵山大巫凡的名号,见稻叔这一拜,纷纷学着扑地膜拜,也口中高喊“大巫凡!大巫凡!”一时间,码头上呼呼啦啦拜倒了一大片人,喊声更是此起彼伏。弄得监工守卫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大巫凡听到喊声,先是一楞,不知道淯汭城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认识自己。接着,大巫凡转头看到了稻叔,正要上前,一个身穿长袍的高大胖子过来行礼道:“敢问这位老丈可是灵山的大巫凡吗?”
大巫凡忙回头还礼,道:“正是本巫。”
“小子是沧浪有吉氏的木惹。”胖子自我介绍着,一脸的兴奋。
大巫凡听说过有吉氏的长老木惹,马上客气地回道:“原来是木惹长老。”
这个木惹早就听说过很多关于灵山大巫的传说,没想到今天在家门口得见,自然非常高兴,马上邀请大巫凡一起去自家相聚叙话。大巫凡一离开,码头上的监工守卫们马上又催促呵斥着苦力们继续干活。
码头上的人群中,有个青年把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心中充满了好奇,这个人就是条【4】。
条来自北方的大河,是河阳之地【5】有江氏的族子。河阳之地北靠太行,南临大河。有江氏的上几辈都曾有人在轩辕氏联盟为官,条的伯公伯陵【6】就是在帝君手下管货物贸易的。条自幼对远方的山川风土充满了好奇,每次伯陵远行回来他都会缠着伯公给他讲外面见到的各种奇闻异事。等到后来条长大了一点儿,就开始跟着伯公出游。
伯陵此次来到夏地的淯汭是为了贵族墓葬中大量使用的高档材料,丹砂。
条看到人们对大巫凡的尊崇,非常吃惊,因为在家乡河阳之地,虽然也有巫觋【7】,但是通常只有从轩辕之丘【8】派来的大官和大族的长老才会有如此显赫的地位和声名。条注意到了是稻叔和羽两人带头喊大巫凡的,于是瞅了个空子拉住了同龄的羽问起大巫凡。
“大巫凡是无所不能的灵山神医”,羽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监工守卫现,呵斥着干活去了。
那监工嫌条找麻烦,没好气儿地冲着条晃了晃手中的棒子骂道:“滚开!别在这里多事。”
条自幼是贵公子,从没受过这种恶言恶语相向,本来心中恼怒,但想到这里是人家有吉氏的地盘,也只得恨恨地离开了。
傍晚,条随着伯陵应邀来到了木惹的大屋,看到大巫凡也被请来。原来这次交易的大宗正是南边大巫凡带来的丹砂和北方伯陵带来的玉料,而木惹则是从中抽成,尽得地主之利,所以请了双方来饮宴致谢。
条白天回去向伯陵问过灵山大巫的事,可是伯陵也所知有限。伯陵说他也不知道灵山在哪里,只听传说灵山在很远很远的南方,山高可通天,灵山大巫们都是神医,有起死回生之能。条一听如此神秘的地方,更是心向往之了。
条带着一颗热切的八卦之心跟着伯陵一起来到木惹家赴宴,可是宴席上大巫凡十分低调,对灵山和医药基本上避口不谈,伯陵也总是客客气气,反倒是那个胖子木惹侃侃而谈,一直在吹嘘自己各种天南地北的生意经。条是小辈,也不能上桌喝酒,陪在外圈听得实在无趣,便自己溜了出去四处走走,透透气。
条刚溜走,大巫凡见木惹酒酣耳热正说得兴起,趁机道:“木惹长老,可还记得今日码头带头喊我的奴工老汉吗,那人是我的一个故人,却不知因何流落至此。本巫有个请求,长老看看可否将那人交予我带走,本巫必有重谢。”
“哈哈,小事一桩。大巫既然开口,我自答应便是,说重谢便是看不起我了。要说这些奴工大部分都是九嶷黎氏贩卖来的南人呢,有大巫的旧相识倒也不奇怪。”木惹正聊得高兴,随口应着,便吩咐了手下去奴隶工棚领人。
“那本巫多谢木惹长老成全。“大巫凡赶忙冲木惹行礼道谢。
码头上的奴工窝棚里一片黑暗,奴工们早已横七竖八地睡下了,只有门口值夜看守的小屋前有一支火把。看守得了通知,费了半天劲才在又黑又臭的人堆里找到稻叔。稻叔拉着羽一块起来,看守却道木惹长老只说放一个人。稻叔哪里肯丢下羽,于是和看守哀求起来。
正巧条也溜到此处,认出那手持火把颐指气使的看守正是白天对自己恶语相向的家伙。
“烦请大人再去跟大巫凡和你家主人说一下,放我这侄子一起走吧。”稻叔还在苦求。
“你个臭奴工,怎么这么多废话!今天你运气好,还不赶紧走!老子还要睡觉呢,大晚上的谁有功夫为你这点儿屁事儿去烦木惹长老。“
那看守正口沫横飞地骂着,突然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另一边大巫凡、伯陵、和木惹正在吃喝,忽然屋外一阵混乱,有人来报说工棚的奴工全跑了。木惹喝得醉醺醺的,喝骂着手下人,急急忙忙地召集人手去追逃奴。大巫凡和伯陵一见,也都匆匆告辞出来。只见码头上狼奔豕突,人影晃动,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