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泉淮哼笑一声,轻蔑的讽意如水般在这间屋子中层层荡漾开:“不过随老夫一念而生,一念而灭。”
什么三足金乌,什么生灵涂炭的神鸟,不过是他进补的食饵罢了。一念之间,他将点玉带出深山,结果竟成了正道畏之不及的祸世神鸟么?
真是可笑。
“师尊雄才伟略,架海擎天。”端木珩恭敬地单膝跪下,抱拳而礼:“师尊之威,如日月凌空,光耀千载!”
月泉淮低低笑了两声,并没接话端木珩的逢迎,反倒话锋一转:“点玉何在?”
“适才让他去取师尊平日用的东西来,师尊……”端木珩抬头。
“老夫疗伤之时,让他进来随侍。”月泉淮将手一背,不紧不慢地抬脚向门外走去。刚走两步,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一般,脚步一顿,扭头看向端木珩,艳丽含锋的眉眼在光影笼罩的发丝下若隐若现:“其余人等,若非急事,没有老夫的命令,一概不许进入,明白了么?”
“是,师尊。”端木珩低头,拱手应下。
曲折的岩石地宫阴暗又深邃,凹凸崎岖的巨大石块仿佛是巨人随意丢弃的石子罗列成堆。巨蟒般的密道斗折而来,又蛇行而去,蜿蜿蜒蜒地豁开高高一片宽敞的空间,容进满满一洞温热的池水。嶙峋差互的晶石闪闪地亮着岩壁上火把的红光,照亮了乳白的热气袅袅。
跫跫足音自密道中传来,墙上十步一个的火把随着这声音灼灼地跳动着,哔啵有声燃烧着清香的松油。火光摇摇,将探头探脑的点玉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义父?”一声小小的呼唤被洞穴回荡出一圈圈涟漪,点玉带着点探寻,带着点不安,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嗯?”是他熟悉的声调,漫不经心的,带着点鼻音的,微微上挑的,好似带着笑意的。点玉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又上前两步,眼前豁然开朗,阴暗的洞穴和幽暗的池水间赫然亮起一抹柔软而赤裸的白,升腾的缕缕热气将这抹白皙蒸出一片湿漉漉的粉色。
“义父!”点玉的声音顷刻间雀跃起来,他快步来到月泉淮身边,正要一撩衣袍跪坐下来,却见月泉淮微微偏了偏头,声调懒散而随意:“脱了,下来。”
“是,义父。”点玉点点头,乖乖地将衣服脱光又叠好,迈入温热的池水。
这池温水不知道被香巫教加了什么草药,阴深幽暗,明明也就将将到人胸口的深度,却颜色深暗,难见池底。粼粼水面反射着周围火把和晶石的光,映得人脸明明暗暗。
深色的池水缓缓吞下白皙的脚踝,骨肉匀停的双腿,纤细坚韧的腰肢,还有微微隆起的胸口。长长的黑发漂浮在温热的池水上,划出一道乌黑的波澜。
晃动的水波急促而轻快地拍打着月泉淮的胳膊。月泉淮懒懒倚着池壁闭目养神,此时双眼睁也未睁,抬手掐住靠过来的点玉的后颈,将人一把拽过,双唇与双唇顷刻间贴合在了一起。
相处这许久,点玉自然知道月泉淮要什么,这样平静且突如其来的亲吻早已成为他们之间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乖觉地闭上眼睛,微微张开唇瓣,金乌的力量宛如清凉的泉水,源源不断地涌进月泉淮的身体。
“嗯……”熟悉的力量涌入体内,月泉淮舒服地轻声叹息着,他扣紧了点玉的后脑,无声而强势地要求着更多。点玉温顺地供奉着,双臂不知不觉攀上月泉淮的肩头,他奉上自身拥有的一切,只为了向强大的年长者索求安慰和依靠。
一吻作罢,月泉淮只是气息微乱,点玉却喘个不停。他抿了抿因亲吻而发红的唇瓣,原本攀在月泉淮肩头的双手也搂住了他的脖颈。抬眼望望义父没什么表情变化的俊美脸庞,点玉瘪了瘪嘴巴,凑近过来,将柔软的脸颊埋进月泉淮干净洁白的颈窝,讨好又难过地蹭了蹭。
点玉脸颊上被伏澄剑气伤过的地方早就好了,半分痕迹也没留下。软嫩的颊肉干净细腻,在敏感的脖颈上一蹭,酥酥麻麻的痒。
月泉淮不由得偏了偏头。
“义父……”颈侧传来一声又绵又软的呼唤,被压低的尾音拖得又细又长,简直是十二万分的委屈。
“嗯?”
月泉淮向来懒得体察别人的心情,但点玉声音中的委屈简直满得快要溢出来,就像这里足能攥出水的温热蒸气一样。点玉惯爱朝他撒娇,他也已经习惯,但这小金乌正儿八经委屈成这样,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从下车到现在,不过半天功夫,他又是自己的义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能给他这么大的委屈受?
月泉淮随手虚虚拢住点玉细韧的腰背,偏了偏头看向怀里毛茸茸的黑脑袋,勾人的凤眸一眨,一时竟有些好奇。
“义父……”点玉不肯抬头地窝在他怀里,从唇瓣间挤出一声闷闷的低唤,双臂还把他愈发环得紧了些。
在外受了欺负的幼雏,委屈巴巴地将自己埋进大鸟的羽毛里讨要安慰,细细软软的啾啾声都变得模糊,平白更多几分可怜的意味。
“那个人是义父的客人吗?就是那个皮肤很黑,上半身没什么衣服的人……”点玉愈发委屈地瘪嘴,抬起眼来看向月泉淮,眼角眉梢都委屈地耷拉下去,他半身都泡在水中,一头柔顺的黑发都被温热的池水浸得湿漉漉滑亮亮,活像只落了水的小鸟,浑身羽毛都湿淋淋:“那个人好没礼貌啊义父……”
皮肤很黑?上半身没什么衣服的人?
点玉这描述实在新奇有趣,月泉淮险些被他逗笑出来,垂眸稍作思索,方才恍悟点玉说的应该就是刚刚送信给自己的陈徽——倒确实是肤色很黑,上半身没什么衣服。
他刚刚见过点玉?!
险些被带跑偏的思绪猛然回收,想起谢采信中的态度,月泉淮凤眸一眨,漂亮到妖异的眼眸微微眯了起来。
修长的手指抵住点玉的肩头将人推开,月泉淮捏住点玉的下巴,不容置疑地让他抬起头来:“他说了你什么?”
这无疑正戳在点玉最难受的地方上。小金乌委屈得眼眶都快红了,抱住义父的手臂,不无急切地将刚刚的遭遇从头道来。
两刻钟前。
端木珩有意单独向月泉淮汇报谢采来信一事,因此便早早地用“为师尊整顿行李”的借口支开了点玉。而从嵩山到黑山林海一路,点玉时时随侍于月泉淮身边贴身伺候,也自然对一众物事了如指掌,岑伤又被安排去和香巫教接洽,这份活计理所当然地要落到他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