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子规坐在灰白的地板上,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刚刚灵魂被撕裂又重组的感觉令他难以忘怀。
他刚才的眼前一片黑暗,黑,比地狱的天空更黑,比坠入地狱时一路上所看到的景象还要黑,他刚刚陷入了真正的虚无之中,整个人像是夏日的冰淇淋一样融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只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消失,自己的灵魂正在分解。
但一转眼,自己又回到了这个灰蒙蒙的房间,穿着白大褂的无面正站在自己面前,双手揣在衣服兜里。
“怎么样,又死一次的感觉如何?”无面慵懒的声音传进了地子规的耳朵里。
瘫坐在地上的地子规慢慢抬起头,怔怔的看着对方的卡通骷髅脸,嘴巴微张着,但说不出话来,他现在这幅样子像是个脑子受到损伤的痴呆一样。灵魂刚刚重新凝聚,他还难以恢复对自己身体行动的控制。
这时,地子规看到天花板闪过一道光亮,像是个法阵开启后又迅闭合了。一张扑克牌从空中缓缓飘落,无面伸出手,捏住了那张扑克牌。
“嗯,看来我们的战利品到手了。”无面的语气略微快活了一些,他看着手指间夹着的牌,脸微微扬起,像是在端详着一颗价值不菲的珠宝,“不错,是方块a。”
地子规看到刚刚掉落的扑克牌,头脑变得清醒了一些,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无面将手中的牌转向地子规,让他清楚的看到了自己刚才在竞技场上赢得的战利品。
“方块a……意思是一点吗?”地子规回忆起王子在广播中宣布的二十一点规则,七大阵营的人在接下来的赛程中每次获胜都能获得一张扑克牌,在二十一点以内,谁的最终点数最大谁就是七大阵营里的赢家。
“在二十一点的规则里,a既是一点,又是十一点。”无面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张方块a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兜里,“在没有过二十一点的情况下,a就可以当做十一点了。”
加上之前的那张梅花三,现在怠惰部已经有了十四点。
地子规摸了摸后脑勺,现在他的头还是有点迷糊,真的和师傅他们之前说的一样,自己死后又在怠惰部重生了。
不知道自己未来还会死多少次,这个可怕的想法浮在了地子规的心头,一想到那危险的竞技场,以后的自己恐怕就要习惯死了又活的感受了,地子规咽下一口唾沫。
无面轻轻拍了拍地子规的肩膀,“干得不错,作为你的战以及胜,值得庆祝。”懒散的语气中还带着几分欣慰感。
随后无面转身朝着暗门墙走去,他拍击着墙面,随着暗门的出现,头也不回的对分别坐在两头墙角的半萍和阿斗说道:“走吧,咱几个一起出去下个馆子。”
“下馆子?”地子规听到无面的话有些惊奇,看着半萍和阿斗缓慢地站起身跟着无面走出了暗门,自己的脚也紧跟了上去。
之前已经见识过地狱的酒吧了,这回自己又要看看地狱的餐厅长什么样子了。
走出大门,地子规看到自己又来到一个陌生的街道上,这条街与之前见到的相比要冷清许多,人行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周围的楼房看上去十分破旧,墙壁上有许多乱七八糟的涂鸦,彼此堆叠交融着,像是一盘五颜六色的大杂烩,根本看不出来画的是什么东西,或者说它们的创作者就是想要这种色彩胡乱堆砌的感觉。
“你的灵魂刚刚受到重创,得吃点东西补一补。”走在前面的无面回过头对着地子规说道。
“哦,好,好的。”地子规点点头回应,“谢谢师傅了。”他礼貌地答谢道,同时东张西望看着周围破败的楼房,这地方实在是不像是有什么好餐馆。
自己这位师傅不会是为了省钱,领着几个徒弟来什么小破餐馆吧,地子规在心里嘀咕,不过毕竟是师傅请客,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在一个黑乎乎,像是被大火烧过的破旧屋子前,无面停了下来,面前的铁门紧闭着,上面还封着许多木板,焦黑的墙壁上也涂着许多怪异的涂鸦。
“就是这儿了,进去吧。”无面冲着身后的几个人说道,地子规看着那被木板死死封住的大门,有些蒙,这怎么进?难道是要把木板都拆下来的意思吗?
谁知,无面竟径直走向了那封死的铁门,他的手向前一伸,竟直接在木板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缝隙,他将另一只手伸进去,双手扒拉着,竟然像是拉门帘一样将那扇门给推开了,木板被手划过的地方直接径直切开,截面没有木头断裂的痕迹,平滑的像是果冻。整扇铁门也变形着,由中间的缝隙向两侧推开,就像是用修图软件进行过处理的照片里,那些被扭曲的建筑物一样,看上去十分有弹力。
“他们家很隐蔽,只有他们的会员才能打开。”无面撑开那扇铁门,语气很轻松,似乎没有用多大力气。说完他便走了进去,变形了的铁门就那么固定在那,留出一个足够一个人进入的洞口。半萍和阿斗什么也没说,走了进去,地子规也跟着走上去,他伸出手摸了摸那被分成两半的钉着木板的铁门,轻轻一推,手感竟像是推动泡沫板一样,没有用力便将洞口扩大了。
当地子规两只脚走进去时,身后传来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随着一声“咚”的声响停止了。他转过头,看到那扇铁门已经恢复了原状,他伸出手摸了摸,是金属的质感,敲了敲,出了金属的声响,又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子规,别玩了,快过来吧。”无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地子规便不再折腾这奇异无比的大门,转过身想要跟上无面他们。
当他转过身时,不由得被店里奇异的装饰风格吓了一跳。
与破旧的外表完全相反,这间屋子里内部的装饰无比的丰富多彩,甚至说有些刺眼了。
店内的空间不算宽敞,比先前的酒吧要小上一圈。但这里的装饰风格可以说是海纳百川,应有尽有,四面墙壁被不规则地划分为大小不一的各种区域,用了互不相同的材料与颜色来装扮。古典雅致的咖啡色墙纸,色彩鲜艳点缀着许多几何图案的时尚墙纸,颜色朴素点缀着花朵的田园风格墙纸,画着帆船的墙纸,画着动物的墙纸,甚至还有画着枪支的墙纸。种类繁多的墙纸七扭八歪的占据着四面墙壁,像是非洲国家的分部地图一样,这里一块那里一块,每一块都是截然不同的颜色与主题,混乱无比。
而墙纸之外,墙壁上更是有着五花八门的装饰品。大大小小的油画与内容丰富的相框七扭八歪的交错着,奇形怪状的花瓶与精致无比的手工制品抢夺着深浅不一的木隔板,印着吉他的摇滚海报的下面张贴着各种国旗,古风古色的扇子下面挂着中世纪风格的铁剑。
各种元素的堆砌碰撞,各样要素的相互交错,简直就像是让无数个装修公司在这间屋子里展开一场大战,用炸药将他们的全部装饰品炸得到处都是,如此混沌的装饰风格,简直算得上是人间所有艺术杂交生下的丑恶怪物,在性感泳装海报的旁边挂着十字架,在万圣节南瓜灯上面摆着小佛像,咖啡桌旁边的烤肉架上摆着一本古兰经。这间屋子的装修风格是对世间一切秩序的亵渎,它会让所有心存敬畏的人出尖叫。
地子规眨眨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又感受到了灵魂消散的感觉,但无面的催促声又响了起来,他只得不去关注这里诡异的装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无面他们几个人正坐在一张等腰梯形的桌子面前,无面坐在边长最短的那一面,他正躺在一张竹子摇椅上。阿斗坐在侧边的位置,手里扔拿着手机,他的身下是一张可升降,没有靠背的圆凳椅。半萍坐在另一个侧面,她坐在一张实木椅上,很矮,看上去像是儿童椅,此时她的手中拿着一本新书,是《许三观卖血记》。
地子规走到空位前,也就是梯形最长边的那一面,他的眼前是一张皮革办公椅,“好家伙,连椅子都是不一样的。”他一边嘀咕着一边坐了下来。
“一般来说,亡灵是不需要吃饭的,有些亡灵进食饮酒也只是为了乐趣。但如果灵魂受到了重创,则是需要从食物里获得能量来修复的。”无面缓缓地讲解道,地子规看着那张梯形桌子上跟拼图似的五颜六色的色块,感觉有点头晕,但当他将眼睛移到瓷砖和木板还有鹅卵石交错纵横的地面时,又将视线移回了桌子上。
“师傅,咱为啥要来这里吃啊。”地子规愁眉苦脸的问道,这里的环境很难让人有胃口。
无面在摇椅上缓慢地摇过来摇过去,很是惬意的样子,他用懒散的语气说道:“嗨呀,还不是因为地狱的大多数餐馆都是暴食阁的底盘,贪婪会剥削暴食阁,要收他们高昂的税钱,暴食阁只能从顾客身上捞,餐厅价格自然也都涨了起来。”
“况且,现在是比赛期间,咱们到人家的地盘吃饭不大好看,七罪之间的关系都不太融洽,而且你可是著名的地选之人,要是让人家碰上了搞不好要惹上什么麻烦,我可是最怕麻烦了。”无面说着,摇椅向后仰去,两只手自然地放在胸口,要不是他在说话,真像是睡着了一样。
“这家是少数的在暴食阁掌握之外的餐馆,也逃过了贪婪会的税款,虽然地方偏远了点,装修风格小众了点,但东西都是物美价廉的。”无面懒洋洋地说着。
地子规环顾了周围混沌的装饰,心里忍不住感叹:“这可太小众了。”
餐厅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桌椅,但都是空着的,现在这间屋子里只有怠惰部的几个人,没有其他顾客。
看到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地子规问道:“师傅,怎么没见服务员过来送菜单啊?”
摇椅上的无面笑着说:“他们家没有菜单,来了客人就自动上菜。”
这时,一个身材瘦弱,打扮奇特的男人端着盘子走了过来,那人顶着一个路障似的橘色尖筒帽子,上半身穿着洁白的西装衬衫,又围着红色的围巾,下半身却是画着菠萝的黄色夏威夷短裤,脚上竟是一双棕色的厚靴子。
那人戴着一副粉色的星形眼镜,颧骨突出的脸上堆着露齿的笑容。
他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盘子,语气高涨地喊到:“欢迎各位来到亵渎餐厅,你们的餐点好了。”
他将那盘子端到梯形桌子上,盘子里的黑乎乎的东西惊得地子规倒吸一口凉气。
穿着诡异的服务员笑着说:“请各位品尝,皮蛋巧克力披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