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雷西斯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般慌张了。
外族入侵也好,面对战争也罢,他都没有像如今这般慌张过,手中的照片被特雷西斯死死攥住,其中的一角已经被揉成一团,但这丝毫不能减轻他的慌张,冷汗不受控制的向下滑去,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远处黯淡的灯光在一片黑暗中闪烁,因为隔着一层窗户,使这唯一一点亮光增添了一丝朦胧的气息,仿佛使人身处在梦与现实的交接处。
现在特雷西斯能想到的,只有闭上自己的双眼,在黑暗中享受一刻不可多得的寂静。但随着他闭上双眼,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出了那一段段过去:那是自己站在城墙上,无所畏惧的看着维多利亚战舰入侵的身影;那是自己英勇奋斗,带领萨卡兹们赢得战争,重获家园的身影;那是自己沐浴在阳光下,与特蕾西娅一齐向前,享受胜利的背影……
特蕾西娅……
窗外最后一丝隐约的灯光彻底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绝对的黑暗。
“你又骗了我…博士。”
那张令特雷西斯熟悉而又陌生的照片被他高高举起,随着手指力,照片被一分为二,出声声悲鸣,但特雷西斯的怒火并没有因此而平息,带着萨卡兹们千年的沧桑,带着对真相的不满,带着对事实的否认,将其撕成更细碎的残渣。他张开双手,任凭它们随风飘去,为现在寂静的大厅渲染上别样的色彩。
纸屑如冬雪般在空中飞舞,顽强的与重力对抗着,特雷西斯面前的萨卡兹们沉默的看着对方,随后便一齐低下头来。
“这些…全都是真的?他也活着?”特雷西斯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自己的愤怒全部排出体内。伴随着愤怒的平息,心脏的跳动逐渐放缓,而他的手指正不断磨搓着桌子上另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是真的,陛下,龙门的线人不可能看错…”面前的萨卡兹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直视着特雷西斯。
“怎么会……”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被他推向一边,过去的疑问排列在脑中,沉淀已久的事实浮出水面,在浑浊中翻滚着,特雷西斯从来没有理解的清楚和明白。在这一刻被全部解开。
在想明白真相的那一瞬,他就已经定下了决心:自己的决定不会错误,也不会改变,无论过去,无论现在。
“我的选择不会错误……”
手中的钢笔被他拔开,清冷的触感顺着手指蔓延全身,为他的思绪带来些许清晰。
“要怪…就得怪你自己的理想,我们原本可以一直走下去的,为了萨卡兹……”他的话语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某人交谈。桌上的烛火被萨卡兹们点燃,墙壁上的壁画在火光的映射下显得分外显眼:那是萨卡兹的两位英雄,他们肩并肩,面对着万千萨卡兹们,火焰为他们二人的双眼点缀上最后一抹缺失的色彩。
“卡兹戴尔承受不起下一次内战,它需要的是安稳与和平,而不是另一个王的重新出现,哪怕……这是假的。”
特雷西斯心中再次出现了那种愧疚感,虽然只是一瞬。上一次?上一次的愧疚是什么时候呢?是自己的那道命令吧。钢笔在照片上迟钝的游动,一道道笔痕交错,使这本就模糊不清的照片更加难以辨认,可能是因为那一瞬愧疚,就连下笔都显得那么迟疑。
每当在夜深人静时,特雷西斯总会不自觉的想起自己的矛盾,对特雷西娅的矛盾,对生命的矛盾,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是阴云下的誓言,那是兄妹二人站在废弃的城市中,对所有萨卡兹的誓言。
哪怕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自己充满负罪感,只要是为了萨卡兹的延续,这一切都值得。
照片被他打上了一个叉。
特雷西斯缓缓抬起头,眯起眼,注视着面前壁画上的女人,世界逐渐变得空白,距离与时空的限制在这一刻被打破,空白,一切都是空白,这种注视伴随着他情绪的波动,穿透墙壁,纯白的世界中只剩下卡兹戴尔与龙门屹立在泰拉之上。没有过多的思考,烛光在特雷西斯的瞳孔中跳动,仿佛正以灵魂为养分熊熊燃烧着,正如壁画上的那样。他注视龙门的方式是沉默,无尽思考带来的痛苦与自责造就了沉默。特雷西斯一直在克制,克制着自己的野心,自己的恐惧,只是他一直在用忍耐保持着卡兹戴尔的平衡,如今,这份渴望吞噬的野心,以及对真相的恐惧难以隐忍,几乎要撕破这副身躯的罪恶感,冲向龙门。
这是跨越千里的注视,如利箭般直直刺向龙门,不作修饰,不作保留,只有掩盖不住的侵略性。深邃的目光潜藏在黑暗中,而灵魂早已跳脱肉体,开始了这场对弈。
……
“普瑞赛斯小姐,您在看什么?”煌疑惑的看着面前的普瑞赛斯,她正面无表情的盯着眼前的白墙,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哈哈,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情。”听到这话,普瑞赛斯的脸上再次挂起了她一如既往的笑容,稍显疲惫的站起身“煌小姐,您应该关心的是他们。”说罢,她看向了依偎在墙角的以及她身边的特雷西娅。
“我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您一定要保护好特雷西娅小姐,她才是我们最后的底牌。”普瑞赛斯拍了拍煌的肩膀,慢步走到窗台边,想要再看看龙门的风景。
恶寒,一股无来由的恶寒蔓延到普瑞赛斯全身,这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望向了窗外。
清晨的雾霭似一层乳白色的轻纱,笼罩在龙门上,睡梦中的人们沉浸在虚无的梦中。普瑞赛斯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看向远处那片被曙光染上色彩的朦胧。
普瑞赛斯嘴角的那一抹笑容更加奇怪了,像是自内心的欢乐,又像是刻薄的讽刺。
伴随着微风吹过,相隔万里的博弈在这一刻悄然而至,她双手撑着窗台,面对着那来自远方的注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自傲却不自知……”窗外一片灰蒙,没有人回应她的话,只有昏黄的路灯沉默着。
“这本身就是一场赛跑,虽然终点不同,但距离是相同的,不过,我们可不是站在一个起跑点。”普瑞赛斯伸出手,似是想抓住那片朦胧,她的双眸在一片灰暗中闪烁,如黑夜中的点点灯火,刺透覆盖在龙门上的那层薄雾。
“被负罪感和责任感压迫,心里有定很难受吧?萨卡兹的王……”她嘴角的那丝微笑消失了。“你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杀了他们,杀死一切与自己志向不同者,杀死一切拥有才智者。真是滑稽且可笑的梦啊。”
“‘梦本来是痴人脑中的胡思乱想,它的本质像空气一样稀薄……’与其终日沉浸在梦中,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治理你的卡兹戴尔吧…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普瑞赛斯口袋中的终端出一阵阵不合时宜的响声,她缓缓拿出终端,看着雷达地图上消失已久的绿点,此时它正在屏幕中微弱的闪烁,就像墓中的长明灯一般,虽然火光微小,但不会熄灭。
“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普瑞赛斯的嘴角再次挂起了一抹微笑。“看看是你先杀了他,还是我先找到他。”
窗外朦胧依旧,远处仍然苍茫一片,根本看不到尽头。眼前这番景象很难让人将它与夜晚的霓虹繁华联系在一起,哪怕是城市,也有它的两面性,更何况人呢?
自己又何尝没有私心呢?普瑞赛斯在心中暗讽着自己,手中的终端被她抓的更紧了。
“不过,赌局的胜负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她的脚步转动,无视满地的狼藉,缓缓走向门外。
墙角的还是沉默着,双眼无神的盯着自己手中的血迹。
“那就是……”
“你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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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几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