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人没了声响,纪蒙尘脸色一变,手指攀附到她的手腕处,却感觉不到本该有的跳动的脉搏。
“春山?”
怀里人没应,她手里原本捏紧的帕子却顺着床沿掉了下来。
柳双娥上前捡了帕子,带着衔青悄悄地退出来。
淑妃与太后皆在外殿,并排立着,正思忖着要不要进去瞧瞧。
在内殿待了一会儿,没觉已经天亮了。明亮的光冲进眼睛,照得她眼前晕。
淑妃问:“人没事吧?”
柳双娥不说话,只是哭。她用染血的帕子擦了擦眼泪,想说什么,但还是蹲在地上,脸埋进双腿之间,微微战栗。
“你这丫头,你快说啊。”淑妃把怀里的公主抱到乳母手上,往内殿走去,迎面撞见走出来的纪蒙尘。
他脸色晦暗不明,手上也沾了血,拦住淑妃道:“不必再去了,通知礼部的人,尽早办了吧。”
淑妃愣愣地望着纪蒙尘,还是不顾他的之意,跨过门槛进了内殿,执意要见柳春山最后一面。
“太医呢?”
周太医战战兢兢回道:“微臣医术不精,乃至酿成大祸,特来请罪。”
柳双娥想出声解释,却被身后的衔青拉住。
“你的确有罪,但皇后仁慈,特请免于一难。你,朕可以不追究,”纪蒙尘转了话锋,神情凌厉,“但是衔青,无法免罪。”
拉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松了下来,柳双娥听到身后传来跪地声。
衔青说:“奴婢照料皇后有隙,愿前往城郊陵邑,为娘娘守陵,此生都不再踏入皇宫。”
“守陵需要贵族,你还不够资格,”他居高临下地望着颤抖的衔青,并不打算就此作罢,“把她拖下去,杖毙。”
柳双娥也跪了下来,明明姐姐临死前交代过,要善待宫人,衔青却还是无法免遭一死。
她十分急切,言语僭越了也不可知:“陛下,衔青是姐姐的陪嫁侍女之一。还请陛下顾念与姐姐的旧情,放她一条生路吧!”
“生路?”他闻言冷笑一声,弯下腰用力掐住她的下颚,“你以为,她怎么会拿到致命的毒药?她身边只有衔青懂医。”
“可……”
“不必再说了,”纪蒙尘转身离去,“拉下去吧。”
第3章留宫
皇后薨逝,举国大丧。
三日除服,几乎是还没反应过来,皇宫里的白布一夜之间就消失了。除却凤仪宫空置之外,皇宫似乎什么都没变。
昭溪公主要被太后接去寿康宫照料。
太后抱着昭溪去凤仪宫取了些皇后为她准备的小玩意儿,察觉到偏殿的人声。她叹了口气:“双娥便随我一同回寿康宫吧。对着空荡荡的凤仪宫,难免心里难过。出宫的事情,等皇帝病好了再说吧。”
柳双娥猛一抬头,恰好撞上太后那双眼睛。
眼角布满稀碎的皱纹,太后直愣愣地盯着她的面庞。自额头到下颚,最后定在她的眼睛上。
被盯得有些毛,她后背僵直,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颤抖。
“你们姐妹生得有三四分像,特别是都长了一双丹凤眼,”太后抱紧了手中的婴孩,转身喃喃道,“待身体好转,便送你出宫吧。这些日子就不要去见皇帝了,免得……又出了什么事。”
太后走后,松雪才扶她起身,煮了一壶金桔茶。
外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松雪以为是太后身侧的宫女来传话,正要上前回禀,却是个衣着不俗的公公。
松雪认得他,是陛下身边的李执李公公。
她朝他福身:“李公公好,可是来取大行皇后的遗物的?已经整理齐全,都在正殿呢。”
李执在陛下身侧侍奉多年,也当了许多年的大红人,对谁都是一副恭谨谦卑的模样。
多年侍奉,他比寻常男子的样貌还要显得老些。李执弯着腰,笑得却并不谄媚:“陛下传三小姐去甘露殿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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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甘露殿,玉兰树枝头开满了花。
整座宫殿笼罩在悲恸之中,白日里甘露殿灯火通明,却令人觉得死气沉沉。
那一日离开凤仪宫后,陛下走在宫道上,直接晕了过去。现下他已经能够下地行走,有时枯坐在窗前看开得很好的玉兰花。想起大行皇后最爱的便是玉兰花,睹物思人,又悲从中来,伤心得不能自已。
柳双娥到甘露殿时,陛下已然在桌案前了。他脸色仍然蜡黄,双唇干燥得起皮,又毫无血色。
即便大病初愈,体力不支,但仍然有士人的风姿。他挺直着后背,端坐在那,握着毛的右手轻轻颤抖,在宣纸上写下有些走形的正楷。
他仍着素服,神情冷峻。纪蒙尘的脸棱角并不分明,但身居高位多年,再温和的样貌都会添了几分威严。
皇后临终前特地交代过三日释服,但宫中人着装也只选些低调的色彩,不敢放肆张扬。柳双娥一袭浅绿色的齐胸长裙,不着饰,只粗略地遮了一下眼底的乌青。
她恭谨地叩头请安。
对面的人抬起头来,给她赐了座。李公公端来一盏茶,她轻声谢过。
他说:“初见你时,好似才六七岁。那时候你姐姐似乎也就十七八岁。”
她与这位姐夫相处并不多。当年初见也是在上门提亲那日,柳双娥年纪小,只偷偷地躲在屏风后面看了一眼。姐姐终身大事定下之后,爹爹和大哥似乎并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