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祖上是做货郎生意,积了几十年的财富,眼看就要被这些贪官吃尽,程父听了好友的建议,一个咬牙带着一家四口离开前往云浙讨生活。
世道混乱,一家四口自然不敢自行上路,寻了云白城最有名头的镖局,巧的是那日镖局正好有镖要送往云浙,一路上算得上安稳,直到即将到达云浙附近,突然一队山匪劫持。这些人出现的太过突然,镖局的人一时不察,伤了不少人,程家父母为了护两个儿子双双命丧黄泉。
原来的程郁已经死在那场浩劫之中,再次醒来就是这个来自现代的自己。
据救他的采茶人说,他应该是打算抱着幼弟逃跑,结果背后挨了一刀,从山坡上滚落幸而得救。除去躺在身旁不知所谓的婴儿之外,还有一个空置的红盒,至于里面是何东西,又丢到何处,这些采茶人并不知晓。
三个月,整整三个月他都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连便宜父母的尸体都是采茶人帮忙安葬,在此处住下的这段时间,他了解这个国家的历史,国号以及这茶园的主人,听闻其主人姓周,是个极为和善的茶商,多亏他,那不懂悲伤为何物的小弟才不至于饿死。
离开茶园的时候,程郁身体的伤已经治好,怀里还抱着一个拱屁股的胖小子,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有了一家之主的责任,引得茶园几位婶婶格外心疼,纷纷劝他留下。
对于茶,程郁只是牛饮阶段,没有留下的想法,再说他身边还有程锦这个小家伙,总不能让这么小的他一直待在茶园吧。逃命前,程父将身上所有的钱都藏在他身上,十两银子在云浙城至少能生活两三年,但要养一个孩子肯定不够,这年头虽不讲究人人习字,好歹不能让这小家伙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
别的活计他不会,做衣服这块他颇有天赋。他任职的那些年,正好国风流行的时代,为此他专门去学了几年苏绣。做生意他不算懂,但根据前世老祖宗几千年的经验总结来说,他存在一定的优势。要在这云浙城中活下来,除了过硬的技术之外,还要适当的营销。
他特意寻了城中最好的戏班,找了里面的头牌,可惜对方瞧不上他的手艺,他只能寻到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小生。那一夜戏终,他的名字在达官贵人圈子中一炮而红,短短一年时间云浙城多了一栋瑞绣坊,更是成为达官贵人眼中的高定,他摇身一变成了瑞绣坊的东家,且不是这纵横交错的人脉,每年这些贵女在他店中定衣服所赚的钱都让人心生羡慕。
程郁知道今夜袭击他的人多半是瑞绣房的仇家,这几年时间这栋楼实在太惹眼了些,不少商户想要与瑞绣坊攀关系,好搭上那些官家人员。
让他放弃花费五年时间打造的瑞绣坊显然不可能,如今这世道,离开云浙更不安全,看来只能多加防备。
“东家,姚家药堂到了。”
话音刚落,车内的人忽然掀开车帘,顺势扯了扯身上的衣物道,“你去边上吃碗馄饨吧。”
赶车的人动作停顿,看着自信满满去敲门的东家,去吃碗馄饨?东家回回进门前都这般自信,希望这回能坚持一刻钟不被赶出门吧。
此时未到深夜,但周围的店铺已经陆陆续续关门,唯独姚家药堂大门敞开,里头灯火通明,偌大的药堂到处挤满了人,药童来来回回十分忙碌的样子。
程郁对这地方已经熟悉,一眼便注意到在火光中正给病人包扎的人,如青莲之姿、松柏之势,即便在如此吵杂混乱的场面都能立即关注到烛光之下,那人的存在。
这场景似乎立即将程郁拉回五年前,当时的他发高烧,意识迷糊,难得有清醒的时候,每回醒来都能注意到一白衣男子在床前看顾他,原以为是他做梦,等真正清醒他才从这人口中知道他身在何处。
现代人跑到医疗设施差,且不把人命当回事的时代,程郁当时的心情犹如坐着过山车刚到低谷,不上不下。说是平静无波算不上,大概是心如死灰的地步吧,甚至想着要不就这样直接去了,说不定还能回到他原来的时代。
可能就是求生欲太低,被这莫不关心他的人说了一顿,“公子的若是想死,等我将你治好,你可去城外的小树林,随便寻一棵树上吊便是,莫要死在我们药堂,毁了我姚家的招牌。”
当时的程郁之觉得有趣,换个正常人,早该劝他求生,此人倒是不同,“你怎么不劝我好好活着?”
“劝个不想活的人?我何必浪费口舌,若有这功夫,我不如多去救两人。”
“你不要怕我自杀的时候乱说话?”自古医生都怕医闹,尤其是注重名声的古代,程郁见这人在意药堂,故意往人家在意的点上戳。
姚大夫冷笑一声不做回答,这次是程郁压不住好奇,“你笑什么?”
“笑你狗嘴吐不出象牙。”
被讽刺一句的程郁没有争辩的心思,本来就是他嘴贱惹出来的祸,何必跟人家吵闹。眼看着人背着药箱往外头走,忽然听见对方道,“若你死了,那个孩子一般是要被官府送走,我见过那些被官府带走的孩子,还不如街上的乞儿体面,你要走,不如带着这孩子一起。”
门外的老婆子正好抱着怀中不足半岁大小的孩子,拨浪鼓的声音在安静的院子格外清晰,肉感十足的小手寻找声音在空气中摸索,咿咿呀呀的腔调柔软又具有穿透力。
程郁听着这声音,无奈叹气,“我是做了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