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吃完早饭后,赵二牛还没有起床,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了,太阳圆圆的悬在远山的树顶,像极了刚才赵如意吃得鸡蛋黄。
“娘,等二弟醒了叫他到地里干活,别人家的早稻都种得差不多了,我们家才种了一半。”
赵大牛扛着锄头临走前对杜翠娥说道。
杜翠娥这一天天的接连被赵大牛的反应刺激到了,她虽然没有跳起脚来指着赵大牛的鼻子骂,但依旧下意识地紧皱着眉头说道:“怎么才种了一半?你是干什么吃的?”
赵大牛冷脸看着杜翠娥说:“娘,陶大娘家的水田和我们一样多,富贵哥和富强哥两个人才种了一半多,你说我是干什么吃的?”
“今天连我娘子都要下地,二牛为什么就不能下地,他不吃饭吗?反正二弟不来,二弟妹就来!”
“娘~”
杜白莲吓得将自己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往前挺了一下。
她在娘家下地干活都下怕了,那时候她的皮肤黑得就跟烧的炭火似的,赵二牛嫌弃的不得了。
嫁进来几年后,她跟着姑姑一起享福,除了农忙时节下地干活,其他时候几乎都只喂喂猪,料理着后院的小菜地,皮肤白了好几度,赵二牛看着她也有兴趣了,不然她哪里来的这一胎。
“不行!”杜翠娥虽然不心疼杜白莲,但她心疼她肚子里的孙子呀!
“……”
赵大牛无奈地和闵秋禾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家人就各自拿着工具出门了。
“如意,跟阿爹阿娘一起去田边吧,说不定你阿爹还能抓到泥鳅呢!饿了就在田边陪我们吃点东西。”
闵秋禾挎着一个竹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些清晨烙的粗粮菜饼和一瓮水。
赵家的水田离家要走将近半个时辰的路,所以赵大牛每次到地里干活几乎都是自带干粮,而在赵家中午能有干粮吃得只有像赵大牛这样的壮劳力。
这么看来,杜翠娥好像还不够坏,或者说她觉得这个儿子还不错,可以留下来继续奴役。
赵如意的杏眼滴溜一转,抿嘴笑道:“阿爹阿娘你们先去,我先打点猪草再来找你们,记得给我留一个饼喔!”
“好吧!但你不能去山上打猪草,那里太危险了,路上注意安全,也不要一个人走远了。”
“行啦,如意知道了!再啰嗦地里的活都耽搁了!”
赵大牛将絮絮叨叨的闵秋禾拉走了,赵如意这才背着背篼往清泉山的方向走。
阿娘叫她不要上山,那怎么行?
因为就在刚才,赵如意看到前面陶大娘家的房子后,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情。
前世里闵秋禾去寻赵如意被毒蛇咬了以后,赵大牛着急忙慌的借了族长家的牛车要赶进城救治妻子,结果牛不听使唤将牛车拉翻了,赵大牛的脚被压断了,他就这样在蒙蒙细雨中看着自己的妻子停止了呼吸,而他自己也是直到翌日卯时才被人现的。
早春三月的晚上寒冷刺骨,赵大牛好险没被冻死,而且头天傍晚还下了雨,他又带着伤。
赵大牛被抬回家以后,连闵秋禾匆匆被埋葬了也无法下床看一眼,他直到死都不知道埋在哪里。
杜翠娥舍不得花钱给赵大牛治伤,只请村里的一个兽医看了看,然后敷了一点草药了事。
那时候赵大牛看着小小的赵如意在一旁哭泣,还抱着希望养好伤后把女儿养大再去陪妻子,谁知道杜翠娥和赵二牛一家趁着赵大牛不能动弹,联系了人贩子打算将她卖到藏春阁。
那天,杜白莲给赵如意洗了脸,梳了头,杜翠娥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居然破天荒的把赵金宝的鸡蛋分给她半个。
赵金宝因此还蹬腿哭闹着不干,最后杜翠娥对赵金宝说:“金宝乖,等银子拿到了阿奶再给你买好吃的。”
“阿奶,快赶这个贱丫头走,我不要她抢我的东西。”
赵金宝懵懵懂懂地不知道家里的大人在谋划什么,但又隐隐知道,家里就要有银子了,他就会有好吃的了。
“好!一会儿就让她走,让她走得远远的,不要再碍我家金宝的眼。”
这一家人根本就没把赵如意的存在看在眼里,对他们而言,这只是一个逆来顺受的讨厌的贱丫头,是他们用来换钱的物件。
赵如意坐在饭桌上感觉遍体寒,她望了一下已经照进院子的太阳,然后丢下碗筷跑进屋里。
“阿娘,她跑了!”二婶在她身后突然惊慌地喊道。
“大惊小怪的!这死丫头看她爹去了。”
赵如意一跑进屋,一股混合着屎尿味和汗臭味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她好像闻不到这股味道似的,她脱下鞋子坐在炕上,眼泪汪汪的无声地注视着赵大牛消瘦而苍白的脸颊。
“咳咳,如意怎么啦?”赵大牛撑起半边身子,心疼地看着女儿。
“阿爹,阿奶说家里就要有银子了,阿奶还说等银子拿到后要给金宝买好吃的。阿爹,家里有银子了阿奶会带你到城里看病吗?”
“什么?咳咳!”
赵大牛毕竟是个成年人,虽然憨厚,但不傻。
家里的活几乎都是自己和妻子在干,现在妻子死了,自己又残了,还有什么进项?赵二牛会拿银子回家吗?反正他没有看到过,而阿娘的银子对他们一家人来说向来是只进不出的。
思索间赵大牛看到赵如意光洁的小脸蛋和梳得漂漂亮亮的双丫髻,突然惊悟道:“他们敢!他们还有良心吗?”
“阿爹~”赵如意吓了一跳。
“如意,听阿爹的话,你快藏起来,快藏起来,不要让他们找到你!”
赵如意看着赵大牛语无伦次的样子,害怕地用目光巡视着家徒四壁的屋子,无助地问道:“阿爹,我藏到哪里?”
“藏到哪里?”
赵大牛也茫然了,这世间连自己的血脉至亲都要吃了自己,还有谁可以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