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酒盅一瞬,她看过去,他收了目光,又恢复了方才的温和,“也好,多谢雪娘。”
她倒上了浅浅一杯,给他递了过去,他笑道:“雪娘怎么给我倒这般少?”
雪娘顿了一下,接过了话,“菜没上,少喝些。”
“这么少,一口便饮尽了。”
一口饮尽,干脆些,那些恩恩怨怨,也就此了结了。她想。
他不负她所望,捏住酒杯凑到了鼻尖,“白云酿吧!”
白云酿是荆州特产的酒,她点头,想催促他喝下,只是话道最边,心头忽的涌上不甘,到了嘴边的话忽然一变,“当年你走之后,有没有后悔?”
她看到他怔住了,心里翻滚,“十几年过去了,我不想在活在不明不白之中,我只问你为何临阵变卦,为何不愿舍剑带我远走?”
许是提到了改变许多人命运的那一年,他目光有些游离,闻着酒盅里的香气,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雪娘为何以为我临阵变卦?这卦,从何来?”
她也皱了眉,目光凝在他身上“你带走我,再将属于哥哥这个家主的剑带走,我爹娘兄长怎么办?兄长不是与你说好,让你留下剑来,全了族里名声?他那时劝我也留下,我想着若是连我都留下了,你又该怎么办?那日我让你留下剑,我跟你走,已是决心弃父母兄弟与不顾,只是我没想到,你出尔反尔,要人也要剑!我没了办法,逼迫与你,你倒好,就这样走了”
她说着,多年的迷惑、委屈从心底而起,眼泪自眼眶落下。
“你总是那么洒脱,你不在乎任何人”
“雪娘?”沈城打断了她,“你在说什么?我何时答应过沈坛,要以剑换你?从始至终,就没有啊!”
雪娘听得心头一震,“没有?我兄长他分明说有!”
她分辨,却见沈城嘴角勾起一丝苦笑,看着她的眼睛,“若是他说了谎呢?”
“说谎?”雪娘脑中哄哄作响,曾经困惑的、怀疑的、无法确认的,像火药开山一般,震耳欲聋中全蹦了出来-——
阿城是如何到了她面前,又是谁不让她告诉阿城自己是何人,落定侍剑人那日她缘何突然食物中毒,他还不仅让自己拿回剑,还劝她留下,让阿城一个人离开
原来她嫡亲的兄长,就是这样地恨阿城,这样地利用她牵制报复阿城吗?
耳边响起了门楼前,他说得话:“雪娘,哥哥知道你一定能做到。”
雪娘笑了起来,干枯多日的眼眶涌出了滚烫的水,是苦的。
她,这么尽力,还没能做到呢!
所以现在,她又替他出手了!
雪娘清醒又恍惚,直到她听到了阿城突然开口的话,“雪娘,我沈城以此酒为证!”
话音一落,他捏住酒杯凑到了嘴边,一仰头,喝了下去。
“别喝!”雪娘大惊,伸手打掉酒盅,酒盅已经空空如也。
酒里是沈坛给她的毒,说只要阿城喝下去,立刻昏迷倒地,古剑便也回到了姑苏沈家家主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