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妇女约莫四五十岁,又黑又瘦,头已经花白,脸上全是褶子,妇女的面相是善良而温柔的,实际年龄可能还要更年轻一些,苏桃桃都不敢直视那双写满沧桑又带着恳求的眼睛,到底经历了多少磨难才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苏桃桃视线下移,妇女怀里的小崽崽瘦到几乎脱相,五官精雕细琢,但表情木讷,睁着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像是在看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其他地方,眼神并没有聚焦。
苏桃桃上辈子寒暑假去偏远山区支教时遇到过患有孤独症的留守儿童,他们会有这样的眼神,但二十一世纪到底能吃饱穿暖,不会这样瘦小羸弱。
眼前的小崽崽真的瘦到皮包骨差不多。
苏桃桃看过战乱国的纪录片,在那些因战火失去家园无家可归的难民营里才见过这样瘦小的儿童和这样让人心疼的眼神。
到底是这副身体亲生的小崽崽,许是血脉相连,苏桃桃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她刚刚看过自己的双手,青葱嫩白,柔若无骨,没有一丝劳动人民的痕迹,多少是有肉的,可见没有受过什么苦,更没有饿过肚子。
到底是多极品的亲妈才会让自己的小崽崽惨成这样,多没良心才会让自己的婆婆苦成这样,自己却吃饱穿暖,苏桃桃都想替这一老一少扇原主几巴掌。
她记得傅征途出任务之前给家里留了一大笔钱,农村消费低,即便不上工起码也能保证温饱,只是原主大手大脚,隔三差五拿着钱去镇上吃香喝辣,估计早就嚯嚯光了。
苏桃桃气得咬牙切齿。
周铃兰哪里知道儿媳妇换了个芯,更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见苏桃桃眼红红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样子,还以为她又要闹,赶紧改口说:“桃桃,你,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一定要走的话,妈……”
想着叫“妈”可能不再合适,周铃兰又改口说,“我去求老支书给你开介绍信让你回城,你可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天大地大都没有命大的。”
周铃兰说着又开始掉眼泪。
周铃兰并不爱哭。
丈夫战死,她没有哭,愣是咬着牙一个人把两个儿子拉扯大,小儿子还是个遗腹子,自出生就没见过父亲;
大儿子一走两年多,音讯全无,她也没有哭,她坚信儿子一定不会扔下他们不管,说好了三年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只是暂时没法办联系他们;
苏桃桃嫁进来,尤其是大儿子走了之后家无宁日,她整天骂骂咧咧作天作地,整人的手段更是花样百出,她一次也没有哭过,也没有怨恨过,守寡的苦她比谁都懂,就凭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给傅家生下尘尘这么好的孙子,不管她做什么周铃兰都可以包容。
但是今天,苏桃桃跳河,救上来奄奄一息的时候,她大哭了一场,大儿子走的时候还不知道苏桃桃已经怀孕,可怜的孙子也是从出生到现在没见过父亲,要是连妈也没了,孙子多可怜啊。
听着周铃兰的话苏桃桃又想抽“她”了,苏桃桃深呼吸,暗骂原主这个乌龟王八蛋。
“桃桃?”
周铃兰见苏桃桃脸色变幻莫测,但是不说话,担心她是不是泡坏了。
春寒料峭,才刚过立春,这个天掉进河里是可大可小的。
苏桃桃回过神来,看着善良又亲切的妇女摇了摇头,毫无心理负担地说:“我没事,只是掉进河里的时候想通了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我以前太不懂事,做了很多的错事,现在想想挺惭愧的。”
不管愿不愿意,这口砸头顶上的大黑锅苏桃桃得背着。
周铃兰大吃一惊,差点连尘尘都脱手掉了下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桃桃:“你,你,你真的没事?我,我,我把黄六叫回来,再给你把把脉,把把脉,你,你先躺好……”
周铃兰一脸见鬼的表情,根本不给苏桃桃说话的机会,转身出了门口,苏桃桃想叫都叫不住。
唉,苏桃桃也知道自己吓着她了,原主要不是鬼上身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苏桃桃躺回去,整个脑袋乱糟糟的,虽说既来之则安之,目前最重要的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在这个时代活下去。
她看过剧情,还记得大概,知道傅征途不久后会回来,按照剧情的展,原主是扔下孩子回了城,当时傅征途走得匆忙,错过了原本约定去扯证的日子,在这个年代,大家更看重摆酒过明路和事实婚姻,所以其实他们是还没有领证的夫妻。
原主回城后瞒着竹马在乡下结过婚生过孩子的事实,很快便嫁给了竹马。
然而竹马也不是个好东西,或者说他和原主是同一类人,他为了在乡下过得舒服,同样下乡不久便娶了当地生产队队长的女儿,生了个孩子,也是没有扯证,后来逮着回城的机会抛妻弃子一个人跑回城。
所谓饱暖思那个啥啥,撇开性格不评,原主的皮相是顶级的,肤白貌美,前凸后翘大长腿,没有生活压力的前提下,其他女人自然入不了竹马的法眼,这不就千方百计找到了原主,两个人干柴烈火一拍即合。
这样的两个人结婚下场自然不会好。
总之傅征途回来后得知此事,第一时间去大队打了证明,让大队干部证明他和原主婚姻破裂,以后婚嫁自由各不相干,之后便把全家人都接走了,后来原主和竹马的日子过不下去想吃回头草都没找到人。
苏桃桃转了个身,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现在才一九七三年,距离恢复高考还有四年多,先不说除了嫁给竹马暂时没有别的方法回城,即便是现在让她带着尘尘回城也没有工作,没有地方住。
原主一家七八口人挤在大杂院二十几平的房子里,她大哥都是等她下乡腾出地方才敢相亲结婚,书中对她的着墨都不算多,更别提她的家人了,在原主的记忆里和家人也并不亲近,总之回城这条路是堵死了。
最好的办法还是留着这里,等便宜老公回来再说。
不知过了多久,苏桃桃又迷迷糊糊睡了会,半梦半醒间周铃兰好像带着赤脚大夫回来给她把了脉,额头也被温暖的大手摸了摸,至于说了什么她记不清楚,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
苏桃桃睁开眼便和坐在她床边的小崽崽大眼瞪小眼,她吓了一大跳才反应过来,这个五官精致的小崽崽是她的便宜儿子。
苏桃桃的心软了软,伸出手轻轻碰碰他的脸:“尘尘,你在做什么呀?”
漂亮的小崽崽抿着唇不说话,垂眸扫了她一眼,又长又浓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上下动了动,又移开,继续玩手里的玩具。
苏桃桃一错不错看着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她还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现在的“自己”长什么样子,更不记得傅征途的长相,她非常好奇到底长成什么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样巧夺天工的漂亮小天使。
苏桃桃想拉一拉他的小手手,待看清楚他手里的“玩具”时,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