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鲜血,苦难。
恶人们尖利的笑混合着他们虐待和杀戮生命的画面不断回荡。
被轰然炸毁的房屋和四散的肢体,茫然哭泣的孩童和被拖走的母亲,面目全非的畸形和躺在试验台上的扭曲尸体……数不清的,哭喊求救的,茫然无助的,挣扎求生的人们,所有人都在逐渐升高的画面中渐渐消失成无法看清的蝼蚁,又在最后一声轰然炸响的白光中化为尘埃。
“你再看看我!”
血从须安平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里面淌出来,他状若癫狂地挥动着手臂,从喉咙里出最后的嘶哑尖利的哀嚎
“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可我能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他拔高的声音在达到最高点处之后骤然落下。
那些属于这位神明的激烈情绪像是随着那声嘶吼彻底消散,仅剩下了虚弱与疲惫。
“至少,”须安平撕裂的唇角被牵动着,被血染红的眼睛有微弱的光在闪烁,他张开嘴巴,声音却似乎不再是从喉中出,也不是从这具身体出。
这一刻,那苍老又疲惫的声音与空元思记忆中曾听见的声音重合。
在永无乡的献祭中,他的意识曾因为真神的神降短暂进入了一个更为混沌的世界。
也是在那里,空元思第一次看见了背负着世界的浑噩神明,听见了那支撑着这个早已疯癫的伪神存在至今的理由。
在幼小的神明逃离之后,这位伪神也曾尝试过再次造神。
阎问生并不是第一个替代品。
可是被系统抛弃了这个世界,却没有带走它留下的规则。
而失去了系统帮助的人类,根本无法维持完整的中转姿态。
神明无法被重塑,规则还在继续运转。没有了神明的世界岌岌可危,只能更加疯狂地汲取能量。
于是人们的恶念连带着灵魂被抽取殆尽,这个世界剩下的“人”们只剩下了一具又一具活着的尸体。
这其中也包括了这位真神。
当欲望与灵魂都被消耗一空,始终维持着真神存在的,也只剩下了那最后的执念——
“这个世界不能消失。”
这个所谓的完美新世界就像是承载了这位早已疯狂的伪神所有美梦的肥皂泡泡,甚至不需要再有谁去推动就已经自己走到了破灭的尾声。
哪怕投入了不知多少正在成长的世界种子的能量,哪怕是用这个新世界几乎所有的人命去献祭,也只是堪堪让它坚持到了现在而已。
想要它真正成为一个世界,还是无法脱离最根本的问题。
“它需要一个承载它的神明。”
须安平的呼吸彻底停止,他的身体瘫软下去,而他眼中亮起的微光却并未随着他双眼的闭合而消失。
星星点点的光亮在须安平死去的同时出现在血泊之上,勉强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现在”苍老的声音缥缈又虚幻,“只剩下最后一部分了。”
新世界的邀请函是一个圈套。
它需要的从来都只是逃走的幼小神明,而不是已经成为了依附系统才能存在的数据幽灵。
皆由明小蕊转述的既是警告,也是真神在最后挣扎时明摆出来的算计。
但这同样也是空元思无法避免的必然的走向。
他的双手无法再维持原本的模样,在那苍老声音落下时彻底变成了无数挣扎扭曲的黑色触须。
同样漆黑的道具被触须们裹挟着失去了踪影。
而他身上原本略显宽大的衣物下,也有数不清的触须正在蠕动。
在空元思现在无法打开的个人面板上,标着异化程度之后的数字已经达到了99%。
那由微光组成的模糊人形声音停顿的间隙中像是轻轻叹出了一口气,
“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空元思无法动弹地站在那里,眼底却清明一片,不见半点愤怒不甘,以至于原本准备做些什么虚幻人形的动作也有了细微的停顿。
他本该是由极恶中诞生的纯粹恶念,此刻却像是真正至纯至善的圣人,悲悯地笑着,放弃了最后的抵抗,任由那些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的触须们拉扯着落进了未成形的混沌神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