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将计就计
传闻中的散玉关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永夜为散玉关的气势所震撼。山势险峻,峭壁如刀削斧凿。两山夹壁间,一关雄奇屹立,扼住了咽喉要道,不愧是安国西南屏障。
散玉关不大,南北两座城门,临陈国的南面城墙上建有重檐歇山城楼,高十来丈,气势恢宏。城楼之外又修筑有瓮城,城墙高五丈,呈半圆弧形与主城城墙相接。瓮城之外有小片开阔地,正对一条狭窄山道。城墙均以大石筑就,灌以糯米浆夯实,坚固无比。
车队入关的时候,永夜破例出了马车,骑了马。这举动让所有人吃惊,因为传闻中的端王世子永安侯不会骑马,是只会躺在软椅上的病人。
永夜穿着紫缎四爪大龙袍,头戴金蝉束发冠,晦暗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英气,加上五官出奇的标致,单薄的身形倒也显得挺拔潇洒。
知是出使陈国的车队,散玉关总兵解大人早已候在城门下。此番见永安侯少年风流,无端就想起了威武的端王。
十七年前散玉关大战时,他还只是端王手下的一个亲兵;十七年过后,他擢升总兵,再见与端王妃面容酷似的世子,眼睛就忍不住湿润,对永夜行了个标准的大礼,慌得永夜赶紧下马扶起,温言道:“解大人镇守边关辛苦了,父王道解大人最爱京都张记老窖,特意给大人装了一车过来。”
解从龙闻言哽咽,胸中一
热。出使陈国十辆马车除了行装,别的都是贺礼,端王却备了一车他爱喝的酒,如何不叫他感激涕零!千言万语却化成简单一句:“侯爷一路劳累,先请入总兵府歇息。”
“不,现在就出关。”永夜与解从龙慢慢走进城内,轻声说道。
解从龙一惊,出关这么急?他迅速答道:“侯爷还有何吩咐?”
“十日内关闭城门,不得放任何人出关。除非,有父王手令。”永夜说完回头看了车队一眼笑道,“解大人备些干粮饮水便可。陈国使臣已在关外百里相候,就算明儿一大早出发,也同样会歇在山中,百里的山路一天是赶不完的。”
解从龙听永夜的意思,在山中早歇晚歇都一样,若有危险,对方也想不到安国使臣队伍会来得这么快,便笑道:“侯爷英明,下官这就去安排。”
“解大人,”永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父王说解大人常驻边关,多少在关外有些爱喝酒的老朋友,分几坛酒去,也是人之常情。”
解从龙一怔,看到手下亲兵将装满酒的马车拉离队伍,难道这酒中有蹊跷?他低下头道:“下官晓得。”
城门缓缓打开,永夜没有下马,与林都尉并骑。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散玉关终年无雪,冬日树长青,这诗句是用不上了。”眼前山势连绵,状若城郭。永夜看春花在峭壁吐芳,花木郁茂,山鸟争鸣。临渊而视,河谷白
浪拍岸卷起千堆雪。而脚下的山路狭窄,永夜奇怪起来:“林都尉,你说陈军如何能挥军靠近散玉关?傻了是吧?”
林都尉笑道:“听闻十七年前陈军是由山间小道绕行而至,派了五百精兵黑夜攻城,杀了我军一个措手不及。好在王爷正领兵守城,军心未乱。王爷独自一人斩杀陈军八十多人,剑刃都卷了,才止住陈军攻势。而当时,并无此外城。陈军集结城门楼下,火箭齐飞,这城门楼也是后来重新翻修的。”
永夜恍然大悟,在城外修筑瓮城形成两道防线拒敌,瓮城城墙比内城矮上两米左右,门小肚大形状似瓮。因敌军来袭可诱入其中,放下城门后瓮中捉鳖而得名。这原来是她老爹想出来的法子,虽无瓮城之名,却也实在让她好生佩服。
当年没有瓮城,仅凭一座城楼与单面城墙拒敌。对方又是趁夜突袭,只要打开城门,埋伏在城外的陈军便可一拥而入,情况确实险急。
“当时守关有多少人?”
林都尉叹了口气道:“三千人。”
弹丸之地不可能养太多军士,仅凭地势险要拒敌。人来得再多,挤不下,更不可能摆开阵式开打,永夜理解。她想,当年的三千人要应付突袭的五百精兵,同时还要抵抗蜂拥而至的陈军,确实很难。
“当年王爷坚守了两日,援军才到,后与陈在此胶着一个多月,这散玉关的花儿都是血浇出来的。听
说士兵的尸首,都能堆到城墙那么高了。”
也正因如此,有人便想掳了她让端王投降。可是,为什么影子却没有把她带到散玉关,而是隐姓埋名藏了五年之久?是影子掳的她还是从别人那里抢得的?这个问题盘旋在永夜心中已经很多年。
影子叔说报恩,难道他下了手,却又不把自己交出去,为的就是忠义两全?永夜望着群山不语。影子叔已经离开了,十七年前的秘密也许随他而去,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真相。
有时候探寻真相,是会让人伤心的。暴露在阳光下的真相,不见得和心中所想一样,没准儿还会更失望。
永夜见山道险峻勒住了马道:“林都尉,出了这河谷到了清泉镇就进入陈境,这里路险,适合设伏。离散玉关远了不容易引关内官兵救援,可有计策?”
“兵分三路,前军前行探路。我估计申时末可出此河谷,正好扎营。”
“前军探路!不设后卫,嘱二十军士保护倚红。”
林宏有些为难:“这里连绵百里,山贼众多,万一冲陈王寿礼来袭,失了礼怎生是好?”
永夜悠然地望着一只苍鹰在山谷上空盘旋,淡笑道:“人都来了,我是陈国驸马,别的礼嘛,锦上添花而已。照办吧。”
“是!”
她回头望了望,散玉关已看不到全貌,只瞧见朱红色的城门楼一角安国大旗飘扬。月魄,你一定要带着蔷薇平安回到齐国!我一定会
来找你。永夜留恋地看了一会儿,毅然回头。
河谷还算在安国境内,永夜猜得不错,队伍未受半点儿骚扰,平安出了河谷。
眼前豁然开朗,河水在此拐了一个大弯变得平缓。一大片浅丘树林向远处延伸,夕阳已在山巅散发最后的光芒,满山遍野染上一层淡淡的金黄。
“侯爷,我们在河边扎营,明日将穿过树林。”
永夜望着树林问道:“去宋国也是这条道?”
林宏笑道:“出了树林在清泉镇分路,一条往宋国,一条去陈国。”
永夜点点头,想了想说:“不扎营了,继续走,今晚穿过树林。”
林宏大惊:“为什么?”
永夜嘴边飘过一丝笑容:“扎营于此,有人来袭,难道跳河?若是想晚上来偷袭,不如我们送上前去。如果今晚平安,明晨便能踏上去陈国的官道,有陈军接手护送,大家也少操点儿心。我坐倚红的马车。”
林宏见永夜说得轻松,心里却在叹息,侯爷是想护着那人与蔷薇郡主安全离开,才以身犯险去吸引贼人注意吧?他摇了摇头,那人便也罢了,这蔷薇郡主……他想起端王大恩,胸膛挺直喝道:“全体上马!双骑并行,一人观察,一人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