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月困惑地接过,打开,里面都是一模一样的素银簪子。
“虽说都是一样的,但你也挑一根,算是我的答谢礼。”时尘安抬眼,“我请你帮忙时与你说过,是我想救陆大人,因此才拜托你在陈情书签字。陛下觉不觉得我们立功,会不会因此赏我们,那是陛下的事,实在不是我一个小小宫人可以掌握。”
桃月知道时尘安是听到了那些话,她瞧着木匣子里的素银簪子,一根都不想碰,她合上盖子,递还给时尘安。
“我不会要的。”
时尘安也不多劝她,只道:“你知道我只买得起这个。”
桃月仍旧不要。
桃月不是傻子,这素银簪子并不值钱,若是收了,就是亏大了,还不如跟着时尘安,她这人虽然做事死板,都成了一宫掌事了,还不知道给自己刮点油水,更不知道如何巴结,端得两袖清风的做派,但无论如何,她都是她们这批宫人里唯一得皇帝青睐的,跟着她,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桃月自然不允许自己失去时尘安。
桃月道:“我一句话都没有多过,是她们要误会你,我也没办法。我与她们解释过当日的情行如何惊险,她们却纷纷道‘那也不至于杀人’‘把人砸晕了逃走不行吗’‘那么多刀可不是别人推着她的手刺进去的’,我费尽了口舌也无法改变她们的想法,也是没有办法了。”
她连说两个‘没有办法’,好似当真竭尽所能,却仍旧困烦不已。
时尘安却不会再次心软了,她道:“是吗?我看你们倒是相谈甚欢得很。”
时尘安的不依不饶让桃月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时尘安心软到特别好欺负,就连小要那事,她跪一跪,哭几声,时尘安当真就不跟她追究了,她以为时尘
安就是这样绵软的性格,却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还要和她争执到底。
桃月微微叹息,道:“难道我要与她们翻脸,不再和她们往来?尘安,你还小,还没及笄,因此看事情总是不成熟的,我好歹比你年长几岁,得为我们着想——她们好歹是未央宫的宫女,比我们更靠近陛下,如今得罪了她们,难道就等着她们日后来报复我们?”
她以长者的姿态谆谆教导时尘安,好似时尘安在她眼里,当真不过是一个天真,任意胡闹的孩子而已。
时尘安觉得恶心,她道:“你与她们示好,就要以献祭我为代价?别说‘我们’,一直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她把木匣子放回抽屉了,强硬道:“明日我就会搬走。”
作为一宫掌事,本该有属于她的独卧,只是时尘安近来怕黑,掌灯后就不敢独自一人,因此独住的事才一拖再拖。
但拖到今日,时尘安不想再拖下去了,她必须得给桃月一个态度。
次日用过早膳,时尘安便点了两个宫人帮她一起搬屋舍,她做事不避人,食厅里一片寂静,桃月的神色有些难堪。
她过往敢挑拨是非,不过仗着时尘安心软,不会与她翻脸,因此她胃口才大,既要借时尘安的势,又要得宫人的喜爱。
但桃月也很清楚,那些宫人向她卖好,肯帮她干完所有属于她的活,不过是因为害怕时尘安,想着她与时尘安亲近,因此迂回来奉承她而已。
时尘安如此当众与她割席,那些人精一样的宫人看在眼里,难免不会重新计较。
说到底,她只是普普通通一个宫人,时尘安才是豹房的掌事。
桃月不愿自己如此被动,赶紧整理好表情,道:“昨夜不是说好了,你东西不多,我帮你整理就好,她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就让她们忙去。”
桃月不仅表现得体贴,还要迂回拐弯地指出时尘安的仗势凌人,当真是茶言茶语。
时尘安冷眼瞧着,心里暗暗惊叹,就连桃月的反应,怎么竟然也被皇帝说对了。
她越发觉得皇帝说得对,抬头挺胸按照皇帝教她的说道:“桃月你难道就没有事要做?”
桃月短暂发怔后,对上时尘安面无表情的脸,有些慌乱。她当然是没有活要干的,她的活都由那些宫人分掉了。
桃月勉强笑道:“自然是有的,但你东西少,我也熟悉,整理得快,应当不妨事。”
时尘安回得毫无情谊可言道:“两个人整理更快,更不碍事。”
时尘安走后,其余的宫人纷纷把打量的目光递过来,似乎都在探究她们二人何以分道扬镳。桃月被她们看的简直如坐针毡,她匆匆咽下嘴里的饽饽,起身
要走,却被人叫住了。
“桃月,那只母豹快生了,你给她喂食时注意检查一下它的肚子。”
那些依靠时尘安得来的优待,怎么散得比云雾还要快?桃月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看着往日奉承她最多的宫人毫不掩饰向她抛过来一个不屑的眼神。
时尘安的脚步却是轻盈了不少。
皇帝昨夜教她,既然是一宫掌事,就不必想着要与宫人打成一片,不如顺着桃月给她立下的‘威名’继续往下立。
至于她们是否会继续误解时尘安的品行,这根本不是件值得去考虑的问题。
皇帝淡道:“你是管理她们的人,她们更为在乎的是跟着你是否是个明事理的优秀主事,你只要明辨是非,赏罚分明,就能获得她们大半的好感,时间久
了,她们自然而然就向着你,她们也会自然用新的眼光重新去评判那些事旧事。”
“除非有十足的证据,否则不要轻易与人产生口舌之争,尤其是在道德评价这种事上,因为那没有意义。一来说得再多,也不如做对一两件事容易让人改观,二来,每个人的价值位序不同,在你眼里两袖清风是可歌可泣的美德,在另外一个人眼里,却是蠢笨呆板的代名词,总是如此说不通,讲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