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白怔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蹲下来与阿莹平视,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他还有事要做,所以今天没有来,只有我来看你,难道你不高兴吗?”
阿莹摇了摇头,一双童真的大眼睛闪烁着光芒,“不,阿莹很开心,很高兴,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见到漂亮哥哥。”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对了,你这个年纪不是应该在学堂读书吗?怎么你阿爹还让你一个小孩子在田间干活呢?”
说到这里,阿莹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只听她一字一句道:“阿爹说家里没钱让我去学堂听夫子讲课,只能等把田间的稻子卖了,家里有钱了再让我去。但是阿爹生病了,一直在咳嗽,还不肯看大夫,说过几天就会好了,家里还有很多活都没干,阿莹只能等阿爹睡着的时候偷偷跑来替他干一些,这样等阿爹病好了之后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沈秋白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这样啊,那你可以带我们去找你阿爹吗?”
阿莹眨了眨眼,重重的点了下头。
沈秋白站起身来,转身对后面的孔青鸿吩咐道:“青鸿,你去找个大夫来。”
孔青鸿二话不说,点点头转身就去办了。
来到阿莹家门前,沈秋白抬头看了看有些简陋的屋子,屋顶都是用作茅草铺的,院子里种的有一些菜和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房屋周围都用篱笆给围了起来,一扇木门吱吱作响,看样子即使落了锁,也能一脚给踹开……
阿莹进了院子后就松开了沈秋白牵着的手,一溜烟的跑进屋子里了,应该是去告诉她阿爹去了。
沈秋白敲了敲门,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先听到了一阵严重的咳嗽声,他抿了下嘴唇,抬腿走了进去。
之前那个在小道上对他们横眉竖眼,冷言以对的刀疤男子果然病得不轻,他虚弱的抬眸看了一眼沈秋白,似是早有预料一样,男人对沈秋白的到来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也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咳嗽不止。
这个时候孔青鸿已经请来了大夫。
屋内安静极了,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除了床上那个刀疤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咳嗽声以外,阿莹紧张的攥紧了一双小手,当大夫用银针给她爹扎脉穴的时候,她转身搂紧了沈秋白的腿,不敢去看,而沈秋白则是安抚的拍了拍她的头。
好一通忙活之后,刀疤男人似乎有了些力气,把阿莹叫到床前,那眼神中分明充满了慈爱与不舍,抬起胳膊揉了揉阿莹的顶,说:“阿莹,你先出去自己玩会儿,阿爹有话要对这个大哥哥说。”
沈秋白站在旁边一言不,孔青鸿这时也弯下腰对阿莹招了招手,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道:“阿莹快来,我们从京城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跟哥哥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阿莹懵懂的点了点头,孔青鸿牵着她的手出去了,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了沈秋白和那个刀疤男人。
只见他斜倚在床头,沉重的叹息了一下,对沈秋白道:“今天谢谢了,如果不是你们找大夫来,恐怕我就……”
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顿了顿,犹豫的问:“他,还好吗?”
沈秋白挑了下眉,明知故问道:“你口中的他,是谁?”
刀疤男人闭起了眼睛,从口中吐出一个人名:“柳云暮,柳公子。”
“果然,”沈秋白勾起嘴角笑了一下,但眼神极冷,“你果然认识他!说吧!当年柳府灭门一案你到底知道多少?”
那个刀疤男人笑了,笑得浑身颤抖,笑得弓起身子咳嗽不止,最后,他抹了一把眼睛,空洞无神的看着前方,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向沈秋白娓娓道来:“那年我十九岁,刚进柳府跟着柳师傅学习功夫,学习如何跑镖,柳师傅和夫人都待我极好,是我不知足,是我自私,在学习一身本领之后非要出去自立门户。”
“记得当年云暮公子只有三岁,还是个拿把小木剑跟在柳师傅身后吵嚷着要学功夫打跑坏人的孩子,如今都已经长成大人了……”他摇摇头,继续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柳府就不会被灭门,柳公子就不会无家可归,都怪我!”
沈秋白再也受不了了,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厉的质问道:“说!当年柳府到底生了什么?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是,是岭南王赵稷之。”他闭上了双眼,“也是我,我是帮凶。”
“你说什么?”
“当年柳师傅跑镖时无意中现了岭南王意图谋反的证据,这才被人给盯上。是我向岭南王透露的消息,但我誓,我绝对不是有意的!柳府上下惨遭灭门,事之后官府对此事也只是草草结案,这些都是岭南王的授意。”
刀疤男人苦笑一声,果断掀开了被子,慢慢下床站到沈秋白面前,眼中满是哀痛与愧疚之色,问道:“云暮公子这些年过得还好吗?当年我还以为他也……”
“拜你们所赐,所幸没死,还活得好好的!”沈秋白眼中燃烧着怒火,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我对不住他,是我对不起柳府上下,我该死,我该死……”男人无神的喃喃道:“当年我想要从岭南王手下逃脱出来,可没想到却遭到了那些人的追杀,我一路逃到这里才算是躲过一劫,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出头露面了,只敢在这小小的水泽村里活动。直到那一天见到云暮公子,我真不敢相信,原来他还活着,他走后的那几天我老是梦到以前在柳府的生活,他追在我后面喊我曹大哥,我——”
“所以你良心现了?终于想通,不再做个缩头乌龟了?”沈秋白讥讽的打断他,揪着他的领子压低声音怒吼道:“你知不知道他这十几年是怎么过来的?啊?你现在怎么好意思喊他的名字!十几年了,他家破人亡的那天晚上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毒刺,刺得他日日夜不能寐,刺得他心里溃烂不堪,流脓流血!”
沈秋白说完这句话后,猛地松开他的衣领将他往后狠狠一推。
刀疤男人痛苦的弯了腰,脸上流满了后悔的泪水,嘴里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你道歉道错人了,你该道歉的不是我!”沈秋白斜乜他一眼,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冷冽的说道。
不知过了多久,刀疤男人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来到沈秋白面前,“噗通”一声,他竟没有一丝犹豫就给沈秋白跪下了。
沈秋白从小时候开始就听陈正嵘教导他,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更不能以势欺人,恃强凌弱,强者生来就应该保护弱者……
如果面前这个人不是伤害柳云暮的帮凶的话,沈秋白一定不会就这样看着他跪在地上跟自己说话,但很可惜,他是伤害柳云暮的人。
沈秋白就这样冷眼旁观着,丝毫不为之所动,他曾暗暗过誓,那些凡是伤害过柳云暮的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