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她的梅尔辛永远的责备。格丽塞尔达依旧装出一副无辜的受害者的模样。如今人人都承认了,梅尔辛并不是孩子他爸,虽说还有些镇上人依旧认为他无论如何也该娶她——谁让他跟她睡过呢。
凯瑞丝回到家中时,她父亲正好出门。她惊讶地瞪着他。他只穿着内衣:一条长内衣、一条内裤和一双长袜。“你的衣服呢?”她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发出了一声难听的惊叫。“我有点心不在焉了。”他说着就转回门里去了。
她想,他准是脱掉外衣去了厕所,随后就忘记再穿上了。这只是因为他的年纪吗?他才四十八岁,再说,看起来比仅仅是忘性大还要严重呢。她觉得不安了。
他返回来时已经穿戴如常了,父女俩一起穿过主街,进入了修道院的地界。埃德蒙说:“你告诉梅尔辛钱的事了吗?”
“说了。他大吃了一惊。”
“他说什么了?”
“他可以放慢进度,少花些钱。”
“可那样的话,我们到明年就不会有现成的桥了。”
“不过,他说,总比半途而废要强啊。”
他们来到了出售孵蛋鸡的珀金·韦格利的摊位处。他那个爱卖弄风情的女儿安妮特,脖子上搭着一根皮带,上面挂着咸鸡蛋的托盘。凯瑞丝看到柜台后边是她的朋友格温达,眼下她为珀金干活呢。格温达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乳房沉甸甸的,肚皮隆起,一只手撑在后腰上
,一副背痛的未来母亲的传统姿态。
凯瑞丝计算着,格温达要是没服玛蒂的药的话,现在该怀孕八个月了。在流产之后,她的乳房流出了奶水,她不由得想到这是她自身对她的行为的责难。她忍受着后悔的痛苦,不过每当她从逻辑上考虑这件事时,她深知,若是她有时间再重新做起的话,她还会照样做的。
格温达看到了凯瑞丝的眼神,会心地一笑。不管事情有多古怪吧,格温达已经如愿以偿:伍尔夫里克成了她的丈夫。他此时就在那儿,壮得像匹马,比先前英俊了一倍,把一捆板条箱装到车板上。凯瑞丝为格温达感到一阵激动。“你今天觉得怎么样?”她问。
“我的后背疼了一上午了。”
“唉,没多久了。”
“我琢磨还有两三个星期吧。”
埃德蒙问:“这是谁,亲爱的?”
“你不记得格温达了吗?”凯瑞丝说道,“过去这十年里,她至少每年一次到咱家做客!”
埃德蒙笑了:“我没认出你来,格温达——准是因为你怀孕了。不过,你看着挺好的。”
他们继续向前走。伍尔夫里克没有得到遗产,凯瑞丝知道,格温达在这项任务上是失败了。凯瑞丝没有十分把握的是,去年九月间,格温达去求拉尔夫的时候是如何进行的,可似乎是拉尔夫做出了善意的承诺,后来却变卦了。反正,如今格温达痛恨拉尔夫,那种情绪简直吓人
。
附近是一排摊位,本地的布商在出售褐色的土布,那种织得很松的东西,是除去有钱人之外都要买来缝家做的衣服的。他们像是生意不错,与羊毛商大不一样。原毛是一种批发生意——缺了几个大买主就能使整个市场一蹶不振。土布可是零售生意,任何人都需要,谁都得买。或许在时日艰难时,生意会差一些,但人人都需要穿衣啊。
凯瑞丝心底生成了一个模糊的念头。商人们卖不出羊毛时,有时就织成绒,然后再卖,但那样太费工,而且褐色土绒布也没多少利。大家都想买便宜货,销售商就要维持廉价。
她要以新目光看待这些布摊了。她说:“我不知道什么最赚钱。”土布每码十二便士。你要再花上六便士才能买到在水中锤击后变厚实的上品,而要是再染上天然的褐色之外的颜色,就要花更多钱。染匠彼得的摊位上有绿色、黄色和粉色的布,要两先令(二十四便士)一码,尽管色泽并不很鲜亮。
她转脸对着父亲,准备把刚才的想法跟他讲讲;可是还没等她开口,就出了些事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身在羊毛集市,勾起了拉尔夫对一年前同样的一幕不愉快的回忆,还摸了摸打歪了的鼻子。那是怎么发生的来着?起因就是他毫无伤害地调戏了那个农家女安妮特,随后是给了她那个蠢情人客客气气的一个教训;但不知怎么的,
结局却以拉尔夫受辱而告终。
他一边走近珀金的摊位,一边用回忆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安慰自己。在桥塌了之后,他救了罗兰伯爵一命;他用采石场上自己的果敢博得了伯爵的欢心;并且终于被封为了领主,尽管领地不过是韦格利那么一个小村子。他杀过一个人——车夫本,虽说只是个拉车的,因此也没什么荣誉可言,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已经证明了他能杀人。
他甚至还和他哥哥言归于好了。是他们的母亲强制的:她在圣诞节那天邀他们兄弟俩共同进餐,一定要他们握手。他们的父亲曾经说过,他们服侍的主人是冤家对头,这是不幸的,但各为其主,也要尽心尽力,就像士兵们在内战中彼此站在了对立面。拉尔夫很高兴,他觉得梅尔辛也有同感。
他用否定伍尔夫里克的继承权的做法,痛痛快快地报复了一下他和他那姑娘。那个引人注目的安妮特如今嫁给了比利·霍华德,而伍尔夫里克只好娶了那个丑陋但很热情的格温达。
可惜,伍尔夫里克看来并没有垮掉。他似乎在村里趾高气扬地走着,仿佛那儿的领主是他而不是拉尔夫。他的邻居都喜欢他,他那怀孕的妻子更是崇拜他。尽管拉尔夫让他吃了苦头,伍尔夫里克反倒以英雄的姿态出现了。大概是因为他妻子太硬气了。
拉尔夫恨不得告诉伍尔夫里克,格温达在贝尔客栈找过他
的事。“我和你老婆睡了觉,”他想说,“而且她很喜欢让我睡。”这样就可以把伍尔夫里克脸上的得意劲儿一扫而光了。可是那样的话,伍尔夫里克就会知道拉尔夫答应过的事,然后又不知羞耻地食言了——那只能使伍尔夫里克又产生了优越感。拉尔夫想到若是伍尔夫里克和别人发现了他的食言,他们就会轻蔑他,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尤其是他哥哥梅尔辛,更会为此而怨恨他。不成,他和格温达的胡来一定要保密。
他们都在摊位上。珀金是第一个看到拉尔夫走近的,就像往常一样巴结着向他的地主致意。“日安,拉尔夫老爷。”他边鞠躬边说。他的妻子佩姬,也在丈夫身后屈膝行礼。格温达也在那儿,像是背疼似的搔着。跟着拉尔夫看见了拿着一托盘鸡蛋的安妮特。她看到了他在盯着她,便假作正经地垂下了眼皮。他想再摸摸她的乳房。干吗不呢?他心想——我是她的主子嘛。这时他看到了伍尔夫里克,就在摊位的后边。这小子正往车上装木板箱,可这会儿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瞅着拉尔夫。他故意装出面无表情,但他的目光却冷静而稳定地瞪着。他那副模样说不上傲慢,但在拉尔夫眼里绝对是威胁。若是说上一句:碰碰她试试看,我就宰了你,就再清楚不过了。
拉尔夫心想,我也许该试一下。让他跟我动手好了。
我就用剑把他穿透。我会占尽理的,一位老爷出于自卫反击一个恨得发了疯的农夫。他眼睛看着伍尔夫里克的凝视,举起一只手去摸弄安妮特的乳房——这时格温达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众人的眼睛都转过去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