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凭坐在床边,同宋九枝紧紧挨着,双脚一翘一翘地,“皇叔说谢家出一个皇后,皇婶才安心,为了叫皇婶安心,朕就只能成亲了。”
说罢,他有些疑惑,“可是朕还没有皇婶呢。”
皇叔都要三十了,连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又是哪里凭空冒出个皇婶来?
那皇婶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宋九枝腹诽一句,又问道:“王爷要陛下立谢家人为后,陛下就乖乖听话吗?”
陆凭没回答,神色却有些不自然,他想了会儿,生硬地转移话题,“宋九枝,怎么会是你进宫啊?你是特意来陪朕的吗?”
“陛下为何这样说?”宋九枝侧头,盯着身边人鸦黑的睫毛,那种想要探索对方的欲望到达了顶峰。
陆凭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类型,对方的一些想法也十分有趣又独特,譬如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要娶谁,譬如他也会因娶到一个认识的人而开心。
“陛下不觉得,臣一个男子乔装打扮嫁入宫中,是有其他目的吗?”
陆凭瞪着两颗天真无邪的大眼珠子,眨巴眨巴,又慢慢弯起,“朕不过是个傀儡皇帝,你能有什么目的?”
“傀儡皇帝”四个字,完美解答了宋九枝方才两个疑问。
因为是傀儡皇帝,所以没资格选择自己的皇后,又何谈在不在乎?因为是傀儡皇帝,所以心里早早做了最坏的打算,在得到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时,才会开心。
宋九枝纠正他的话:“陛下不是傀儡,王爷叫臣入宫,是要臣孜心教导,将来有一天,陛下便可做到真正君临天下。”
陆凭已是个成年人,虽然不爱读书,却也明白一些简单的道理,宋九枝说的话,他是不太敢信的。
“你莫要骗朕了。”他笑笑,踹了靴子滚进床里侧,毫不设防地摊开手脚躺下,喝了酒的脑袋愈发昏沉。
宋九枝看了眼外间,那里站了不少人,太监等着抬热水,宫女等着换床褥,教习嬷嬷等着收喜帕。
他跟着躺下,脑后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他侧过身,胳膊伸进去一扫,从枕头下头扫出几本书来。
“这是什么?”
陆凭一早起来迎亲,这会儿已经困到迷糊,他强行撑起眼皮看了眼,含混不清答道:“朕也不知道,是皇叔给的,说朕洞房时用得上。”
宋九枝挑起眉梢,随手翻开看了几页,又兴趣廖廖丢去床尾。
画得也忒潦草,看了也未必学会,不如由他亲自教学。
摇光轩,谢微星正在啃大骨头。
“刺溜刺溜”吸骨髓的声音十分粗鲁,谢微星使了半天劲儿,却只吸了一小块出来。
吸累了,他放下玉竹管,叹了口气,“这么好吃的东西,吃起来竟这样费劲。”
再看陆寂那边早已换了工具,他右手一只尖头小锤,左手一把长柄银勺,明明在做更粗鲁的事,却无端赏心悦目。
小锤轻轻一敲,便将坚硬的骨头敲开,再用银勺将骨髓舀出,搁在银质小盘里,待攒了满满一盘,才递到谢微星跟前。
谢微星有些不自在,“叫下人来做就是了,你这么殷勤干什么?”
他把小盘往陆寂那边推了推,“你不吃吗?”
“你先吃就是,我待会儿吃别的。”陆寂取过湿布巾,优雅地擦过每一根手指,看谢微星的眼神像看一盘菜。
谢微星没想太多,他吃了一半,给陆寂留了一半,正要脱衣裳睡觉,腰封一拆,有什么东西从怀里掉了下来。
陆寂俯身捡起,把玩着那朵从谢府偷回来的大红花,“藏这个做什么?”
难道谢微星羡慕旁人成亲吗?
“本来想拿给郑元宝玩的。”谢微星解释一句,把已经压成一片的花接过去,他捋了几下,没能捋成立体,于是干脆放弃,嘟囔一声:“也不知道宋九枝那边怎么样了。”
陆寂不悦地拧起眉头:“为何瞧见红花便想起宋九枝?你同他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谢微星倒觉得陆寂奇怪,“今日他成亲,红花是为他挂的,不想起他能想起谁?”
陆寂:“……”
谢微星突然反应过来,神情恍惚:“我没跟你说吗?嫁进宫里的是宋九枝。”
或许是那姓宋的假想敌终于“嫁为人妇”,陆寂压根没考虑娶媳妇的陆凭现在是何心情,他狠狠松了口气,险些笑出声来。
“你从未说过。”
“那就是我忙忘了。”谢微星摆摆手,没当回事。
“可……”陆寂语气又变得迟疑,似有难言之隐,“可我给皇上留了些东西。”
谢微星一乐:“不会是春宫图吧?”
陆寂:“……”
谢微星已经笑得滚去床上,单薄的胸脯乱颤。
陆寂上前,看着床褥很快乱成一团,也无奈一笑:“怕他不会。”
谢微星笑够了,眼皮半阖看着陆寂,“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这都不会?让我猜猜,你不会还给他藏枕头底下了吧?”
陆寂收起笑容,目光变得幽深,他没回答,而是直勾勾盯着谢微星看。
谢微星没发现陆寂眼神变了,他嘲笑道:“陆清野,都过去十年了,你怎么还往枕头下面藏春宫图啊?这里不会也被你藏了几本吧?”
说罢,他右手一伸,往枕头下面摸去,而后笑容一僵。
陆寂单膝跪上床头,手缓缓探入枕头下面,带着谢微星一起,将藏在那里的东西拿出来。三瓶脂膏。
谢微星像是瞎了一般,他不动声色将脂膏重新推回去,用厚实的枕头盖住,顺势倒在上头,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