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想法,并非不能理解。
毕竟许星洲所能想到的一切几乎都在秦渡的舒适区之中地位、金钱和物质,而他又极其的聪明,犹如旧约创世纪中被逐出伊甸的人与他们的子孙他们聪慧过人,被神降下名为巴别塔的永恒诅咒。
巴别塔。
以前的他想过死,却也无所谓去死,眼里进不去半个人,麻痹地苦痛着。
可是
可是秦渡如今坐在食堂里,他看着许星洲,也看着往来众生,没有半点厌世模样,甚至满怀热情地,把第四块大排堆在了许星洲的餐盘上。
“多吃点,”秦渡热情洋溢地说“大排很贵的。”
许星洲被塞得快漾出来了
远处有人和他喊了一声“师兄好”,秦渡对他们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在和女朋友一起吃饭。
他以前不可能做这种事。
他会不会我是说万一的万一,许星洲有点希冀地想秦师兄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起活着这件事了呢
太阳没下山时,外面仍然挺热。
红日染云霞,阳光与体温一个温度,军训的新生们口号声响彻天穹。秦师兄牵着许星洲的手穿过校园,木槿花开得沉甸甸的,他们就走在金光之中,许星洲偷偷看了看秦渡,秦渡正散漫地往前走,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
他们身旁有人笑着骑着自行车穿过法国梧桐,黄金般的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有架着眼镜的脱博士生行色匆匆地拎着泡沫箱跑过去,应该是忙着去做实验,教学楼门口有老师夹着公文包靠在墙上,像是等待着什么人。
众生庸碌平凡,却温暖至极。
那些平凡幸福的生活。
秦渡却突然拉了拉许星洲的手,指了指远处夕阳下的草坪。
“星洲,”秦师兄饶有趣味地说“你看。”
许星洲一愣,远处草坪被映得金黄,万寿菊绽于炎热早秋。
一个老奶奶站在草坪上,她穿着一条紫罗兰色的连衣裙,丝雪白,烫得卷卷的,一手挎着个小包,她的老伴儿估计刚下课,手里还拿着教材,也穿得挺潮。
老爷爷一手挽着她,接着两个人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在流金夕阳中接了个吻。
许星洲耳根红,笑了起来。
“以前经常会看到的,”许星洲笑眯眯地对师兄说“咱们学校的老教授和他们的妻子,大多可恩爱了。这个教授我以前还去蹭过他的课,他是教西方哲学史的”
然而秦渡突然开了口
“我以前连想都没想过”他停顿了一下,又道“我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许星洲一愣,斜阳没入层积云,她几乎被夕阳耀得睁不开眼。
“兴许二十岁上就死了,也兴许能活到四五十岁。”
万丈金光镀在秦渡的眉眼上,他自嘲道“师兄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关心。”
许星洲那一瞬间,愣住了。
然后秦渡使劲捏了捏许星洲的脸。
“现在呢,师兄觉得,”秦师兄的眼睛眯成一条惬意的缝。
“师兄老了的话,估计要比那个老教授帅一些的。”
许星洲扑哧笑了出来。秦师兄确实长得非常帅,她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秦师兄应该没有骗人至少没有骗她。
万千世界扑面而来。
浪子的手掌流淌过暖洋般的静脉,搏动着如山岳的肌肉。
许星洲在夕阳中,紧紧握住她身边的秦渡。
先不要提带他出去玩了吧,许星洲告诉自己。
就让他继续享受一下人生里的这点儿乐趣。
过几个周不,几个周有点太长了,就过几天再说。让他在当下好好过一下这些平凡的、诗歌与水梨般的日常。
反正去新西兰攻略是已经做好了的嘛,又跑不掉。不行的话,还可以等到南半球的春天呀师兄好不容易将自己与世界系了起来,现在不急于去冒险。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沉入大地,云层撕扯,露出最后的玫瑰色。
许星洲开开心心地勾着秦渡的手指,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