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刀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呼吸也急促起来,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中年人小声地问:“同志,你怎么了!”王一刀带着哭音儿喊道:“我的妈呀,可找到了!”说着,将烟笸箩举在头顶,连哭带笑地朝外跑去。
中年人被这举动闹愣了。
大街上,王一刀一手抱关烟笸箩,一手掌舵,飞快地蹬着自行车。
她的眼泪簌簌而下。
王一刀骑着车子一头拱进自家院子,又一头拱进屋里。王一刀抱着烟笸箩跑进来,半天不说话,傻了一样,抚着胸口呼呼直喘气。王父吓了一跳问:“桂花,又咋了?”王母问:“小姑奶奶,你到底咋了!大仙儿附体了吗?你倒是说话啊!毁了,这闺女瞎了,废了!”
王一刀抱着烟笸箩趴到炕上号啕大哭。
王母上了炕劝道:“桂花哎,我的好闺女,别怕,有妈在,咱啥也不怕,告诉妈,到底咋了?”王父问:“谁欺负你了吗?谁敢欺负我闺女!”王一刀哭着从怀里推出烟笸箩。王母问:“你从哪来的烟笸箩?孩子孝顺,知道爸妈都抽烟。”看着烟笸箩,“桂花,这笸箩打得不好。”王一刀道:“你看看,好好看看。”王父接过来:“没啥啊。”王一刀说:“你们看看底儿。”
王母夺过来,举到头顶,大惊失色。那上面是毛主席和一个工人
握手的照片。
王母念着:“伟大领袖毛主席亲切接见冶金系统比武状元肖长功。”王父嘴唇哆嗦着:“肖长功,那不是德龙他爸吗?成了,成了!”
王母嘀咕着:“敢情他爸真的和毛主席握过手啊?没撒谎?不过,你俩这事儿就因为这张报纸就成了?”
在杨家院里,杨老三在用薄铁打着一节烟筒。他今天休班。
小环子骑车进院。
小环子急促地说:“杨师傅,在家啊,快,到厂里去,谷主任找。”杨老三问:“什么事急三火四的?”小环子神秘地说:“你还不知道啊?01工程遇着麻烦了,锻钢这块老是出问题,请你出山呢。快走吧。”杨老三忽地立起身,琢磨了一会儿:“我今天休班,等明儿上班再说吧。”小环子催着:“咳,这么大的事,还休什么班啊,等你呢。”杨老三说:“你回去跟主任说,我病了,等病好了再说吧。”小环子:“你……”杨老三道:“你就这么说。”
小环子答应了:“哎。”骑车走了。
杨老三趴在窗前朝外瞅着。透过窗户,只见谷主任和肖长功推着车走进院。杨老三赶紧上了炕,用被子捂住头。
两个人走进屋来,只见杨老三爹一声妈一声地呻吟着。
谷主任忙说:“杨师傅,你怎么了?病了?”杨老三哝哝地:“病了,窝囊病了。”谷主任:“就为没进01工程窝囊病了?”杨老三道:“丢人
哪,这回面子栽大了,一股火拱心里去了,过不来啊!”肖长功说:“这回好了,01在咱们锻钢这儿出了点问题,领导研究决定,请你出山,到厂里研究一下怎么解决。”杨老三听罢,摇着头:“不是诸葛孔明不肯出山,动不了啦,浑身散架了,又酸又疼,要了命了!要是实在着急,就麻烦你们回去说说,用程厂长的华沙轿车来接一下吧,实在是没办法。”谷主任说:“老三,你这是拿马,不太好吧?”肖长功也说:“老三,别一烧香你就歪歪腚,这可是军工生产,儿戏不得。”杨老三狡黠地说:“我儿戏了吗?谁说我儿戏你们也不能说,是这话吧?谷主任,你说呢?”
谷主任装糊涂,给肖长功使了个眼色:“老三是病了,长功,咱们回去请示一下吧。”
肖长功和谷主任在街上骑车疾驶。肖长功数落着:“我顶看不上他这毛病,也不看火候,什么时候了,还摆谱。”谷主任说:“长功,理解吧,这一回把他窝得够呛,应该让他出口气。”肖长功气道:“要接你来接吧,我不伺候!”说着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谷主任陪着杨老三坐在华沙牌小轿车里。杨老三十分惬意,摇下车窗,探出头去和邻居打招呼:“老尤,买菜去啊?”
老尤道:“是啊。咦?你这是怎么了?这不是你们厂长坐的轿车吗?你怎么坐上了?”
杨老三说
:“噢,厂里有个活,技术上遇见难题了,不好解决,这不,挺急的,派车来接我去攻关。”
老尤感叹:“你行啊,是个人物。”杨老三谦虚着:“小人物,小人物,我们主任亲自来接我。我说了,接什么接,我是草民一个,打个口哨我就呼呼地跑去了。偏不,搞得这么隆重。我忙,回头见。”
谷主任回过头来:“你少得瑟点吧,再得瑟,浑身的肉都要往下掉了。”杨老三拿把起来:“嫌我得瑟?那就把车开回去吧,我回家得瑟,在家里怎么得瑟也没人说。”谷主任气得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谷主任殷勤地给杨老三点了支烟:“杨师傅,别介意,抽烟抽烟。”杨老三问:“我师哥哪?”
华沙牌小轿车在厂区里慢慢地晃着。杨老三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大声地和工人们打着招呼:“老龚啊,早班?”老龚说:“嗬,坐上厂长的轿子了,蹭车吧?”杨老三说:“什么呀,是厂长派车接我,有要事和我商量。”
肖玉芳骑车过来了。杨老三更来劲了:“玉芳,玉芳,上班啊?”肖玉芳吃惊地问:“师傅,你这是……”
忽然杨老三又发现了肖长功,探出头去大声喊道:“师哥,干什么哪?怎么还亲自走道啊?快,上车上车!”肖长功瞪了他一眼。
会议正在进行。秦总,程厂长,技术处苏处长,三个有问题的工程师,张子清,吴若
水,刘寒冰都在座。
杨老三头上敷着毛巾,咳嗽、擤鼻涕、哈欠大口地作出一脸的病态。
程厂长说:“各位,今天特意把你们请来,01在锻钢出了点问题,咱们搞个会诊,说说吧,有什么高见?”杨老三矜持地问:“我?我行吗?”程厂长道:“不行找你干什么?说说吧。”杨老三道:“那我就说说?说不到点子上别见笑。我们吧,别看没参加01工程,可这些日子心思一直在你们的锻机上,我们四个人天天在一块研究,总想为01工程出点力,是吧,张总,吴总,刘总?”三个人点着头。
杨老三故作惊人之语:“我们从锻机的声音上就知道料的大小,面儿八十见方对不对?”众人大惊失色。
杨老三问:“长五米对不对?”众人哑然。
杨老三说:“我们没到现场,也到不了现场,可听锻锤匠声音,能判断出来,你们一天一夜锻多少钢,一百五十根对不对?”
汤大校惊呆了。
杨老三又卖弄起来:“我们知道这叫什么钢,高锰合金钢对不对?我们还知道这种钢是干什么用的,信不信?它是做高强度拉簧用的,对不对?我们还知道……”
汤大校突然一拍桌子:“不要往下讲了!说说怎么解决问题。”
杨老三道:“这正是我要说的,我和三个你们认为有问题的工程技术人员天天都在研究,下面就这个问题我向各位领导汇报一
下……但我们强烈要求参加01特钢的生产。”
汤大校和程厂长嘀咕了一阵子。程厂长说:“好吧。”
杨老三和三个有问题的工程师铺开图纸……
肖德龙带着王一刀和她的父母,推着自行车,在黄昏的街道上急匆匆地走着,车把上挂着礼品和嘎嘎叫的公鸡。
王一刀不断地回头催父母:“快点,快点,磨蹭什么!”王母嗔道:“这闺女,急的。”王父笑道:“这是见公公婆婆,看欢喜的。”
一家人喜气洋洋。
肖家小院里,冯心兰正借着太阳的余晖在晾晒野菜。
王一刀的母亲进院来了,呱呱哒哒地:“这就是肖长功的家吗?我的妈呀,大劳模住这么高级呀,还是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