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切斯特擎着电话,在临时审讯室里夜审杨老三。他拍着桌子问:“杨老三,你就别抱幻想了,老实交代,谁是幕后策划?”
杨老三梗着脖子说:“幕后策划?笑话,谁能策划我?都是我策划别人。”
罗切斯特对着话筒说:”你说什么?石油七厂的张小军?他也能把《列宁在十月》背下来?你等等!”说完又对着杨老三说:“我不信,是不是肖长功?”
杨老三死不承认:“就他?你说哪儿去了!他?谁不知道啊,一根死牛筋,笨得像黑瞎子走胡同,不会拐弯,他能有这水平?你太抬举他了。”
罗切斯特冲杨老三摆摆手:“你等会儿再说。”
罗切斯特对着话筒喊:“什么?他把《列宁在十月》看了一百遍了?那当然有两下子了,他要向我发出挑战?斯大林,捷尔任斯基,卫队长的台词也能倒背如流?你等等!”
罗切斯特对着杨老三问:“真的不是?”杨老三说:“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师兄弟这几年不和,没来往。”
罗切斯特又对着话筒说:“我当然不怕他,不过,现在还不能比,你告诉他们,一个月后,我就在咱们钢厂俱乐部会会他!”
罗切斯特放下电话说:“杨老三,你把电台交出来吧!”杨老三问:“什么电台?”罗切斯特说:“你做的电台
呀,这些年你天天晚上鼓捣什么,有人揭发你稿了个电台,天天和苏修特务搞联络,你懂俄语!”杨老三道:“可不能瞎说啊,电台怎么能做呢?我哪有那么大的章程!”
罗切斯特说:“你什么不能做!”一挥手,两个人抬着一根天线咣当一声放到地上。罗切斯特说:“这个你认识吧,看仔细了!”
杨老三道:“这,这是……”
罗切斯特说:“你别装了,这是在你家的树上搜出的天线!你天天和苏修特务保持联系,人证物证,全齐活了!”
杨老三道:“是,我只是想恢复一下我的俄语水平……”
肖德豹慌慌张张地跑进屋来喊着:“爸,爸,不好了,三叔被红总司抓去了!”肖长功一惊:“到底掉人手里去了!”肖德豹说:“大字报贴出来了,说他是苏修特务,做了个电台,还有一个罪名,是大流氓。”
肖玉芳正在东厢房里吃饭。肖德豹走进来说:“小姑,不好了。”
肖玉芳道:“德豹,慢慢说,什么不好了?”肖德豹急匆匆地说:“三叔叫红总司抓去了。”
肖玉芳沉默着,许久没说话。
肖长功打听到,杨老三被关在钢厂废弃的小日本房里,于是马上带着一包东西来探望杨老三。刚走到门口,他就被拦住了。跟守卫好说歹说,肖长功才进来。
牛棚里,杨老三的精神还不错,他扬着头看着肖长功问:“师哥,你来干什么?
”肖长功说:“我来看看还不行啊?你行啊,现在头衔还不少啊,这些年没白混。”杨老三笑了笑:“叫师哥见笑了。”肖长功道:“还当美事了!”杨老三说:“不当美事又怎么着?你也小心点。”
肖长功说:“我怕什么?我没你那么些章程。”
杨老三道:“师哥,咱不说别的,我和玉芳的事,上回提了个头让你堵回去了,咱再商量商量。”肖长功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美事?这辈子你死了这份心吧!”杨老三急了:“你说你这个人,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能这么霸道一辈子!你得让人把话说完!”肖长功说:“我就霸道了!我还告诉你,就这件事,我打算霸道一辈子!”说着,扔给杨老三一包东西,气哼哼地走了。
杨老三打开包一看,是一块猪头肉,一瓶白酒。杨老三感动了,叫道:“师哥,你……”肖长功回过头说:“给你的,你有功,吃饱了喝足了再去胡说八道啊。”杨老三说:“我和玉芳的事……”肖长功喝道:“闭嘴!”杨老三却说:“我和玉芳的事,我都承认了!”
肖长功一愣。
杨老三道:“我说,是我当年强奸了她,如果造反派找她去取证,叫她按照这个意思说,要不她也会进来遭罪的。”
肖长功被感动了,他点点头,朝外走去。
杨老三说:“师哥,你慢走,我不能白吃你的东西。”说着
从草垫子底下掏出一个小钢锤,“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吧,琢磨琢磨我是怎么刻上去的,慢慢学吧!”
肖长功气得把锤子扔了。杨老三大叫:“你怎么这么不虚心!怪不得老败在我的手下!”
肖长功朝外走去。
杨老三低声地说:“师哥,有句话!”肖长功站住望着杨老三。杨老三指了指门口,肖长功看了看,点了点头。杨老三说:“师哥,看样子我一时半会儿出不去,有件事拜托了。”肖长功道:“你说!”杨老三说:“我家树上的老鸦窝里有一样东西,我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妥实,你替我保存了吧。”
肖长功问:“什么东西?”杨老三郑重地说:“我一辈子的宝贝,它是我的身家性命,丢了它,我这辈子就活不起了,师哥,拜托了!”肖长功点点头。杨老三问:“要是叫人知道了,也能连累你,你不怕?”肖长功道:“有我在它就在!”
杨老三感动得热泪盈眶:“师哥……”
肖长功说:“收起你那泡猫尿吧!”
小巷两旁的高墙上贴满大字报,像一片纸的海洋。人们在高声地辩论着。肖玉芳在小巷里慢慢地走着。
走到厂门口,肖玉芳被持枪的造反派拦住:“站住,干什么!”
肖玉芳说:“我是咱厂的,这是工作证,我要进厂拿点儿自己的东西。”
持枪者道:“不行,司令部有命令,不是红总司的,一律不让进。”
肖
玉芳走到钢厂的后墙根下,朝四下看了看,翻墙而入。
厂区的空地已经长满一米多高的蒿草,肖玉芳在蒿草里穿行,警惕地朝四下看着。她慢慢靠近了被蒿草淹没的一排小日本房,挨个小窗看着,发现了厂长、总工程师等一些干部。
在一个小窗前,她发现了蓬头垢面的杨老三。她敲了敲窗子。
杨老三也发现了她,急奔到小窗前,打开窗户,轻声喝道:“你来干什么?不要命了!”肖玉芳格格笑着:“我想看看苏修特务长得什么样。你怎么成了苏修特务呢?特务都是穿香云纱的裤褂,礼帽,戴墨镜。”杨老三说:“你还有心思挖苦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当年我和你哥都是苏联专家叶丽娜的学生,可能叶丽娜是特务,也怀疑我。”
肖玉芳问:“他们怎么不怀疑我哥?”杨老三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可能我会几句苏联话?”肖玉芳撇着嘴说:“会苏联话就是特务啊?毛主席也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