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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雪(第1页)

刘川很快和冯四道别了。他默默把几枚铜板攥在手里,踏进一家药铺,是常有深开的。这常有深字若谦,虽无官职却家财万贯,其兄常有雄与安王妃霍婵的弟弟霍子英是至交,常有深本人又与安城县令樊知义交好,因此横行霸道,却无人敢怨。

刘川不想与他有过多纠缠,却没想到常有深今儿亲自抓药。屋里烧着火炭,暖和得很。常有深穿着件水色丝绸长衫,慵懒地倒在椅子上扇着折扇,刘川小心翼翼地把钱递给常有深:“那个。。。有没有治风寒的药啊?”

常有深傲慢地瞥了一眼刘川,慢腾腾地站起身来拿了副药递给刘川,却没收他钱。刘川道了谢刚迈开脚步要走,就被常有深叫住了:“喂,刘川,你去把冯众家的那个四儿子叫来。”

这句话来得太猝不及防,刘川甚至忘了惊讶为甚么常有深回认识他个乡野小子,结结巴巴地应了下来。他飞快地逃出药铺——他实在不擅长与位高权重之人打交道。药铺外天有点阴沉沉,风也比平时冷了不少。刘川打了个冷颤,捏着药袋紧了紧衣裳。刘川先去找了冯四,才回家照顾父亲。

冯四正拿着根旧红绳尝试把头扎起来。这绳子是女子的,却又不像张惜翠的风格。他不在乎甚么丞相将军,去找常有深时甚至没换身干净衣服。他按照刘川说的到了那个药铺,昂挺胸地迈进去。常有深旁边多了个男人,冯四仔细一看,那人正是拿玉佩砸到刘川的人。

“好孩子,过来。”常有深弯下腰,笑着道。

“你旁边那个男人砸到我哥哥了,你先让他道歉!”冯四却皱起眉来。

“哦,陈守,过来。给这位小官人道歉。”常有深道,语气却不甚认真。那男人迟疑一下,随即对着冯四微微垂道了歉。这下冯四才过去,常有深把他一把抱在怀里:“哎呦——”陈守也凑过来,细细打量冯四:“小人也曾听说这冯家四郎相貌非常,在路边偶有相见。。。真是面如冠玉啊。”

陈守随着常有深来到祥川的时候,就听到过冯四的传言——譬如说他是天上灾星,因在天庭谋反被明帝罚下人间,脖子上的那一点朱砂痣便是仙帝太后嬴华与其争斗时流下的一滴血,是生来就要带来灾祸的。今日一看也不过是个小孩,除了雪似的肌肤和乌丝里的两缕白,没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常有深却像鉴定古籍真伪般地认真看过冯四身上的每一处地方,半晌后笑着摇了摇头,放冯四回去了。

冯四想睡个回笼觉,再一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外面熙熙攘攘不知道在干什么,冯四好热闹,自然少不了他。他循声望去,好像是衙门那儿。冯四挤过人群,却看到刘川的父亲刘贵、常有深跪在县令樊知义面前。那刘贵一大把年纪了,倔强地直起身板:“小人就是吃了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偷大官人的钱财啊——这确是大官人亲自给小人的啊。。。”

“县令明察。小人不愁吃穿,又与刘贵素不相识,有什么理由去诬陷刘贵呢?”常有深不急不慢道。

县衙外的人群窸窸窣窣议论着。樊知义犯了难,皱眉看着跪在堂下的二人。他捋了捋胡子,问道:“刘贵,既然你说你没偷——那这银子又是怎么来的?”

“这。。。”刘贵支支吾吾。

常有深拿狠厉的眼神警告了一眼樊知义。樊知义被这眼神瞪得心里一颤,不愿面对似的闭眸,手里狠狠一拍惊堂木喝道:“刘贵,你既说不出这银子的来历,叫本官如何相信你?!来人,给我打!”

衙役把刘贵按在地上,不由分说抡起棍子便打。水火棍打在身上,壮年也熬不过多少下。更何况刘贵年纪大了,背后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浑身冒汗。刘贵熬打不住,尽力扬起脖颈,哑声道:“老爷——我有话说!”

“停。”樊知义下令,衙役们手里的水火棍就生生悬停在空中,“你有甚么话要说?”

“县老爷,这银子是常有深亲自给我。。。”

“胡说!整个安城有哪个人看见我给你银子啦?!你们这群人,真是越穷越坏。”常有深厉声打断他。

“这厮到现在都不肯招,继续打。”樊知义不耐烦道。

冯四听见县衙里不绝于耳的水火棍打在人身上的声音和刘贵的哀嚎声。刘贵细瘦的身子被强壮的衙役按在地上,随着棍子的落下被砸得一颤一颤,甚至能看到血迹渗出衣裳来。刘贵痛得手指颤,把衣裳都抓出了深深的褶皱,感觉五脏六腑要绞到一起碎烂,口里喊的“老爷冤啊”被水火棍打得四分五裂,根本吐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冯四莫名有点烦躁,加之天色灰黑,见不到一丁点阳光,天气异常得冷,刚要回家却被个飞奔的人擦过肩膀,他也因此摔倒地上。冯四起身刚要骂,却看见那人是刘川。

刘川疯似得冲进县衙里抱住刘贵,几个县衙粗暴地扯着他胳膊把他拽起来,却被刘川哭着闹着使劲挣开。刘川不顾胳膊被抓得生疼,一逃开县衙的手就再次跌跌撞撞地扑到他爹身上,紧紧抱着刘贵的双手指节泛白哭道:“爹——爹——你们凭什么打我爹?!呜额!”县衙们眼看弄不走这个野小子,就任由他捣乱,抬起水火棍朝他父子两人身上砸去。

刚才一顿狠打刘贵硬是挨了下来,可在听到县衙们把棍子劈在孩子身上、刘川崩溃的哭叫声后终于受不了了,让他招,他能招甚么?他做了甚么该下狱事?既然要招,那便把知道的全招了。刘贵眼眶通红地咬着牙拿手臂支撑起身子来,破罐子破摔道:“我招、呵,我都招!”

那要命的刑终于停了下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寂静了,只有刘川止不住的啜泣声。

所有人都想听刘贵会招什么。

刘贵扒开刘川,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吼道:

“爷看见那常有深和安王妃私通,这厮怕俺告了安王,才给些银子想要了事!反正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那我还顾忌甚么!大不了打死我!”刘贵道,他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血液顺着衣裳滴到地上。

“口说无凭,就算我真和女子私通,你个老贼恐怕连安城都没出过,怎识得安王妃?!”

“安王妃回祥川探亲一事谁人不知,那紫衣裳除了安王妃谁穿得?你还想与皇后私通不成?我半夜撞见的,要想找人见证,只有孤魂野鬼!”

一向老实的刘贵突然的爆让常有深一时语塞:“。。。。。。你这厮犯了宵禁还。。。”

“我犯了宵禁该死,常老爷不守本分作乱犯上就不该死。”

刘贵盯着他说。他没给常有深反应的时间便转身一头撞在了案桌的桌角上,一声巨大的“嘭”砸得案桌一晃,上面的墨汁都溅出来几点。让所有人都怔住了。刘川愣愣地跪在原地,好像没反应过来,直到那团血迹浸红案桌一角,血液顺着桌脚流到他膝下时。。。。。。

刘川目眦欲裂,连滚带爬地挤到刘贵身边,双手抚摸着刘贵头上可怖的伤痕。当他与那双浑浊的毫无生机的眼珠对视时,忽然撕心裂肺地破音哭叫起来。他抓着刘贵的衣领哭得几乎窒息,头埋在父亲的颈窝里,却没感受到熟悉的脉搏跳动。

外面下雪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扫得人睁不开眼,人们都嘟囔着各自散去了。

怪不得今天这么冷。冯四心道。雪花很快就铺了地面薄薄的一层白,常有深哼了一声走到冯四身边:“小官人,可莫要学这些刁民闹县衙。你看这雪,陛下的生辰就要到了。”

刘川扛着父亲的尸艰难地出了县衙,血迹染红了刚落到地面不久的薄雪。当他看见冯四和常有深站在一起时脚步一顿。雪太大了,冯四看不清刘川远去的身影。冯四有些无言,明明早些时候刘川还兴致高涨地跟他分享家里一连串的喜事,现在却落得个家破人亡。

常有深听到陈守向他汇报说听见刘川说要去看望叔叔的时候就暗道不好。刘川的叔叔在北邺,正好在皇都以北。倘若刘贵进京与安王说起他与安王妃私通一事可如何了得——安王给的报酬可比他大多了。他本觉得刘贵是个识好歹之人,定会事息宁人把盗窃之名担下来,谁想竟然闹出这么一出。

冯四回家吃了饭,听见张惜翠正议论这事:“他今儿怎么非要和常有深对着干,结果落了个这结果。。。”

“娘,可怎么能不求个公道呢?”冯四道。

“这世道就这样,你就得听他们有钱有势的。”张惜翠叹了口气道,“四郎,你就是没吃过苦啊。”

冯四没什么胃口,匆匆吃了几口就撂下碗跑出去了。雪已经下得很大了,他路过县衙时那刘贵的血迹早就被新雪埋得看不见了。案桌也被收拾干净,看不出一点出了人命的痕迹。他跑去刘川家,却现门锁着,怎么敲也敲不开。大雪天外出的人少,只有一串属于少年的脚印一直伸向北门。

“樊县令,这案子分明就是冤案嘛。尊大人也是殁于贪官污吏,当初说您要救救这世道!”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坐在樊知义身边道。

“唉,那是以前了。想我已过不惑之年,却仍是个小小的安城县令,连天子的影子都没见过。”樊知义放下筷子感叹道,“江捕快,我也不想这样。可他要是不死,常有深就不会让我活下去啊。都说贪官人人喊打,可他们不许你光明磊落。我也不是什么高人,没有以身殉义的想法。”

年轻人道:“您就是听着这种话过来的吧?您听的不烦吗?难不成您还想让子孙世世代代再听一遍么?”

樊知义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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