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沈错感觉既震惊又温馨,因为眼前团长五官轮廓与自己的齐先生有八分相似。不同的是,眼前之人多了军人的威严。
见沈错一脸惊愕的表情,团长下意识地擦了擦自己的脸,问道:“沈道长为何这副表情,莫不是齐某脸上有脏东西?”
“你也姓齐?”这样问显然有些不礼貌,但现在的沈错心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沈道长…你这…”万鹏刚要出声责怪,却被齐团长抬手制止了。
“无妨。沈道长为何有如此一问?难道…?”齐团长似是猛地想起某事,赶紧走上前来。
“齐国栋,齐先生是我的老师。”酷似的外貌和相同的姓氏无疑表明了什么。
“兄长可还安好?”齐团长不想在此能见到兄长的学生,满脸的惊喜。但随即又浮现担忧,事实远比想象残忍,有时候糊糊涂涂反而会让人有所希冀。
沈错低下脸,摇摇头,眼泪婆娑。
“是嘛…不想一别二十年,竟是天人永隔。”齐团长带兵打仗多年,见惯了生死,并未惊讶。只是眼眶一红,背过身去,抬头望着天,似是回忆往昔的兄弟情,一脸悲伤,久久不语。
"团座。。。。"一旁的万鹏出声提醒,许久未见团长伤心,他此刻也有些忐忑。
齐团长回过神来,转过身抱歉道:"恕我失态了。沈道长请进屋一叙。小郑,帮我们沏壶茶来。"
"是。"一位二十来岁的战士应声跑出了院落,想来应该是齐团长的警卫员。
"万鹏,这仗你们连打得漂亮!虽然战士们死伤了不少,但打出了气势!也让小日本瞧瞧,我们苏北的军人不是孬种!"齐团长颇为自豪地夸奖着万鹏。
眼见警卫员端来了茶水,齐团长说道:"好了,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是!"万鹏行了个军礼,识趣地离开了。
休息室内,齐团长和沈错面对面坐着,警卫员将茶水放在桌上后也掩门离开了。
"齐先生是哪里人?"沈错率先开口提问。
"哦?对于自身的来历,兄长竟然未与你提起?"沈错的问题让齐团长颇为惊讶。
沈错点头:"先生极少提及自身来历,先父曾经暗中相询,但先生只是落寞摇头,并未吐露只字片语。"
齐团长听闻微微苦笑,叹道:"这也难怪,毕竟当年兄长被伤得太深。"
"究竟先生因何故会离乡背井?"先生教自己读书写字,如同自己亲人。对于亲人过往的遭遇,沈错很是关心。
齐团长抿了一口茶水,目光悠远地回忆道:"齐家以前在扬州算是钟鸣鼎食之家,但传到我与兄长这一代已然没落。那年,我们兄弟两人刚及弱冠,也正是那年,娘亲重病缠身,撒手人寰。我们兄弟两人自小由娘亲一手带大,母子连心,感情极深,自然是披麻戴孝,悲伤不已。奈何先父,为老不尊,一时糊涂,不出两月居然带回来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我与兄长两人心痛不已,但先父在家族中极有威严,我们两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沈错暗想:男人续弦在殷实之家十分常见,但在孝期就带其他女人进门,身为子嗣岂能不生气。
只听齐团长继续说:"我与兄长自小便在学堂读书,兄长一心学文,对礼义廉耻极为看重,而鄙人,虽说也懂些文墨,但更偏爱武功。这一日在练武之时,听到了兄长与那女人起了争执。兄长说其厚颜无耻,鹊巢鸠占。那女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表面唯唯诺诺,背地里却去先父那里告刁状。那一夜,兄长在祠堂跪了一宿。"
沈错听得直摇头:连苏玄朗真人都说过女子难养,看来以后对女子要多加提防了。
"我以为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了。那时,正是天下大乱,人人都喊着闹革命救国。我当时正是血气方刚,便留书于先父和兄长,随朋友投了军队。谁知半年后回到家中,才知道出了大事。原来,自我不告而别后。兄长心中苦楚无处诉说,整日郁郁寡欢,喝得酩酊大醉。终于有一日铸成大错,竟然欲要逼奸继母…"
"啊?不可能!先生为人正直,怎么会行这等大违礼法的事情。"沈错大惊。
齐团长微微颔:"我当时也是这个反应。于是我偷偷问过了家里的阿婆,她说,兄长是中了那个女人的诡计,被诬陷的。但那时,证据确凿,兄长百口莫辩。先父一气之下,将兄长于族谱除名,逐出家门。"
“这…”沈错一时间哑口无言。在心中暗叹:难怪先生一生都不曾娶妻生子,其中竟有此缘由。
“既知先生是被冤枉的,为何不帮他平反?”沈错为齐先生鸣不平。
“阿婆在家里人微言轻,那女子正是得势,她也要养家糊口,便不敢仗义执言。但等我回来之时,先父和那女子又出了远门,如此便错过了。再后来,那阿婆也离奇去世了…彻底成了死无对证。”此事是齐团长心中的疙瘩,言及此处,满脸的遗憾。
沈错哀叹,当真是命运弄人。
“事情到这里还没完。家里阿婆去后,我因为军情紧急便留了书信赶回了前线。一来二去此事便耽搁了。一年后的某一天,我与一同投军的朋友偶尔闲聊,才惊愕地现,此事远没这么简单。那朋友说,当初投军的主意是一位美貌女子撺掇的,言明一定要带上我。沈道长,你猜那女子是谁?”齐团长望着沈错,过了这么多年仍是满脸寒意。
“那继母?”沈错不是个蠢人,齐团长的表情已经很明显了。
“不错。原来她从一开始便已经算计好了。得知我性格沉稳,但偏爱戎马,就把我骗去参军。而兄长性格迂腐冲动,便用那事逼他出门。甚至,离奇死去的阿婆估计也是她派人下的手。我猜测出真相后,十万火急,赶回家里。谁知…到家后,家里一切如常。先父没事,家里的家财也没被卷走。但那女人却已不知去向。”齐团长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那她究竟图什么?”沈错也无法理解那女子的意图。
“我见家里一切安好,便也没在意。只是听家里的老仆说,少了一双祖传的鞋子。当时我就想,不就是一双鞋子嘛,也就没在意了。谁知短短半年,我接连收到家书,先父和几个叔伯相继离世。我这才猛然醒悟,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等我从前线赶回,早已是物是人非。”齐团长满是懊悔。
"难道小小的一双鞋竟然关系到一家的气运。"沈错在心中暗自讶异。
"后来呢?那女子找到没?"沈错追问。为一己私欲弄得别人家破人亡,这女子心肠可谓歹毒。
"人海茫茫,上哪里去寻找。至于那鞋子之事,家里长辈离世的离世,逃难的逃难,再也无法追溯到了。"齐团长黯然摇头。
两人感慨世事无常,一时无语,只是各自饮了口茶。
"兄长他。。。。。"齐团长欲言又止。
"日本鬼子屠灭了我们村。除了我,齐先生和所有人都没能幸免。。。"沈错回忆起当日的情形,仍是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日寇与我们的血仇早晚都得报的!"齐团长虽然早就猜到了个大概,但仍旧是怒不可遏。
平息了一阵,齐团长问道:"听万鹏的意思,想留你在部队,不知你意向如何?"
"实不相瞒,我此行上少林有要事,不会在此久留,如果要投身军伍,也要等我了却心愿再考虑。"沈错回答地很直接。除了上少林,大哥魂魄在阿灵体内的事情也需要有个说法。
齐团长点点头表示理解:"如此,便不再留你。去河南一定要小心,鬼子对河南可是虎视眈眈了许久了。"他戎马半生,战略眼光自然独到。
渐渐地,夜已深了,沈错意欲告辞。转身前,不经意间,他注意到了齐团长挂在墙上的地图,上面画满了标记,似乎是在部署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