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下手?把这个东西寄到市委?”
“不用寄到市委!我前一阵就听说,巡视组要进驻广电台,不知道为啥到现在没来……即使来了,其实也不用真给了巡视组。我觉得可以把侯宝才找个机会约出来,让他看看这些东西,吓吓他,让他把举报你的内幕都招出来,然后根据他说的情况,我们再想下一步的对策……”
“哦,这样!”
吕东把胳膊肘顶在桌上,双手紧紧握着,隔着口罩轻轻地砸着自己的嘴。像是遇到了比给父亲看病更难的难题。
陈家山注视着吕东,看出了她的忧虑。他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问:“是不是觉得这种‘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的做法不怎么光明磊落?”
吕东低下了头,开始用拳头捶自己的脑门。
“你还对郭有亮抱有幻想啊,觉得他哪一天会突然良心现,认为你吕东才是真正替他干事儿的人,他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冤枉你!赶紧醒醒吧,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保住他的乌纱帽!当初提拔你起来,也不过是因为你能干,能替他干出成绩。他可以去他的领导那儿邀功。现在你被举报了,让他在领导心目中的形象受损了,他肯定要把你拿下。”陈家山滔滔不绝,义愤填膺,隔着口罩就能感觉到他脸上的怒气。他瞅着抬起头来的吕东,接着说,“我有个预感,只要侯宝才这几块料有一个没退休,郭有亮就不会把你召回来。因为你一回来,那个人还可能会接着举报……别忘了,那个李娟好像是72年的吧,过了年才46岁,等他们都退休了,猴年马月了,广电台还存不存在都不知道……你只能自救!”
吕东猛地转过头来,眼睛里有一团火焰燃烧了起来。
“我父亲现在病成这样,我怕自己心力跟不上啊。”
“我肯定会帮你啊……我觉得不用马上就干。我倒是觉得最好的时机应该是巡视组来了之后,到春节没几天了,巡视组来,估计也得年后了。这段时间我们可以把方案再设计得周密一些……”
吕东使劲儿点着头。那样子,就像一只乖巧可人的小鸟。陈家山今天给她带来的这个消息,属于爆炸级的。就像听到“父亲的病好了”一样,她的灵魂都兴奋了起来。她深深地感到,陈家山是个爷们,做事非常果断。而且他是自内心地对自己好,这个男人真正可以依靠。
陈家山离开医院的时候接到了律师牟少男的电话。
牟律师要请他吃个饭。每年春节前聚餐已经成了他们约定俗成的惯例。家山一口答应,两人相约晚上6点在金雀楼见面。
电话里,牟少男没有说吃饭的人还有谁。家山一时爽快也没顾上问。坐在赶往金雀楼的出租车上,他想着参加的人里肯定会有罗江兰,心里顿生一种莫名的欢喜。
昨天感动晚会上罗主持的精彩表现让他刮目相看。优秀的人,都有相似的品质,都会惺惺相惜,互相爱怜。他觉得,在对待工作的态度上,罗江兰和他是一路人。他又想起了那天晚上江兰在车上对他的表白,心里的欢喜一下升级成了加的心跳,爱慕之情油然而生。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这个姑娘了。
但主持人都神秘莫测、关系通天,罗江兰向他表白的那天晚上,下了他的车后去见了谁,一直是他念念不忘、苦苦猜测的一个问题。除了牟少男之外,罗江兰还会跟什么男人有关系?都说不准啊!优秀的女人,有这么姣好的面容,又是坐在台前的公众人物,哪个成功人士不挂念?想到这儿,他心里刚刚萌生的情窦立刻收敛了起来。
也不知道,牟少男和罗江兰感情进行的咋样了,应该谈婚论嫁了吧?
……
金雀楼82o8房间是一个6人的小包间。陈家山赶到的时候,包间里还没有人,看来是自己来早了,但是时间明明已经过了6点。他拿出手机,先给林颖了个微信,告诉她单位有事儿,晚上不回家吃了。
林颖回了仨字:少喝酒。
家山立刻感到一种被约束的沉重。
他想给少男个微信,说自己已到。后来又觉得请客的人都没来,吃饭的人这么积极,很没意思。干脆作罢,等着吧。百无聊赖,他打开朋友圈打时间。
刚看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楼道里传来了说笑声。声音越来越近,没错,就是少男和江兰,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不出来是谁。
家山放下手机,静静地等着三人的到来。
罗江兰最先出现在了门口。她看见家山,惊呼着,嘴里喊着“家山哥”,犹如多年未见的挚友,冲上来和家山拥抱。家山急忙站起来,配合着,轻轻地抱了一下那个饱满柔和的身体。那个身体使劲儿贴近他,他瞬间像过了电一样。他轻轻拍了拍江兰的肩膀,急忙弹开。后面的牟少男嬉笑着喊了一声“哥”,脸上却泛起了一阵红。
江兰走到旁边的衣服架处脱羽绒服,少男顺势给家山介绍后面那位已经脱了外套,一身西装革履的男士。
“哥,这位是万成集团的营销总监,刘总!”牟少男然后转头看着刘总,“这是北江广电台新闻频道《晚间》栏目的制片人陈家山!”
两双大手使劲儿握在了一起。
刘总谦虚地自报家门:“刘一手!”
陈家山没反应过来,初次见面,这位怎么就说自己留了一手?他一脸困惑,脑子里飞转着,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留一手”的事情。
牟少男看出了端倪,冲家山笑着解释:“刘总的名字,刘一手!”
“哎哟嗬,这名字,这名字好!”陈家山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这是艺名,还是本名?”
刘一手毫不惭愧,反而得意地说:“当然是本名啦,我父亲是个手艺人,对我的希望也是,觉得我这辈子会一手就行,想法简单又朴素,直接又了当,就是忘了我们姓‘刘’!加上姓以后,味道一下变了,简单变成复杂了,‘手艺人’变成‘阴谋家’了!嘿嘿嘿,当老同志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上了户口本入了档案了,改不了了!”刘一手坐下,整理着面前的餐具。
大家哈哈大笑。
“令尊做事简约豪放,值得我们后辈学习!”家山说完,竖了竖大拇指。
一句无心的恭维让刘一手乐得前仰后合,面红耳赤。
家山正思索少男请刘一手的用意,门口又张牙舞爪地走进来一个人,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是自己的老部下,已辞职两年的主持人孟学周。
家山站起来和学周拥抱。
两人已经有半年没见了。孟学周辞职后下海,办起了面对中小学生的语言培训辅导班。罗江兰和孙雪娜想干没干的事,孟学周干了。
看着学周谈笑风生的样子,就知道生意还不错。人的自信和价值,都是通过创造财富来实现的。挣不到钱,只空谈理想和抱负,给不了人底气。就像叫好不叫座的文艺片,很少听到导演的霸气言论。
孟学周果断地走下主播台,立志向“钱”看齐,在当时很多人不理解。都觉得在电视台还算有些社会地位,离开电视台,就是一介草民,没关系没人脉,做生意谈何容易。还有人建议,他可以一边在电视台干着,一边在外边办辅导班。但孟学周最终还是选择了全神贯注、全力以赴地做生意。也许那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电视台江河日下,早已不是什么金饭碗。与其等着被辞退,不如主动离职来得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