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和东方胜这一架打得自然是惊动了天听,虽然被胡扯成了风流韵事留下的祸端,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徐浩来和张绍民两道奏表上去连道水花都没惊起来就被皇帝以雷霆万钧之势压了下来。
一时半会儿,谁去辽东都查不出什么东西来。
天香有些沾沾自喜,毕竟,这话本儿是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教给东方胜的。
东方胜将虎符丢给张绍民,自然是同样是出自天香的授意。张绍民上表询问了皇帝的意见,皇帝御笔朱批了“你留着吧”这四个字,张绍民就算是升了官儿,正式领了九门提督的职位。
东方胜临走前,还将一块黑漆漆的铁牌子丢给了天香,道是欲仙给他的,他拿着嫌膈应。天香却是不嫌,来者不拒地收下了。
她转过头,看到冯素贞正将棋子一个个拈回棋盒里,纤长的手指翻飞起落,那一个个并不周正的双6棋子仿佛有生命一般在她的手掌中排兵布阵,不多时便和装它们的棋盒纹丝合缝地嵌作了浑然天成的一体。天香惊奇,就连这等繁琐的小事她都做得潇洒非常,整套举止一气呵成、从容优雅,看着也是赏心悦目。
美人在骨不在皮,冯素贞的美貌并不只在她的皮相上,她从骨子里散出来那些风雅和坚韧比她的皮相更令人着迷。
天香不禁又想到了为博这人青眼而夸张做戏,又将自己送回疆场的东方胜。
她之所以笃定东方胜能被自己说动,是因为前世的东方胜,正是因冯素贞而死。
当年的傻小子东方胜是被冯素贞一张画像所诓住的,但若是他只爱恋那一副皮相,这断断到不了生死相许的程度。
正因为此,他才会不甘于只得了人却得不到心,才会心甘情愿地被天香几句话牵着走。
想到这儿,天香自失一叹,莫说是东方胜,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跳出轮回重走这一程,也不过是为了得到那一颗心。
“不下棋了,要不要睡会儿?”冯素贞的关切打断了她的神思。
天香摇头:“不想睡,想听故事。”
冯素贞笑了笑,从脑子里摘出了《耳谈》里的几个小故事,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寒风呼啸,将枯黄的落叶卷上了朱红色的宫墙。负责洒扫的宫人连忙上前,将地上的杂物拾掇干净。寒衣节将近,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即将到来的大朝会。
御书房内,欲仙国师上前一步,送上了锦盒装着的金丹。室内烧着极旺的火盆,才进书房不久,他就觉得脊背处出了层层的汗。
见披着厚厚裘氅的皇帝并没有如从前一般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吞下去,而是信手搁在了一旁,欲仙幽幽道:“陛下的气色似乎不太好。”
皇帝闷声道:“朕近日觉得有些乏力,不知是不是因为换季的缘故。”
欲仙叹了口气,跪下哀声道:“陛下,贫道的仙丹再好,但贫道尚未成仙,毕竟是个肉体凡胎,贫道的仙丹功力有限。而陛下是真龙天子,恐怕这仙丹的药力,已是不足了。”
皇帝一愣:“这……国师,这该如何是好?”
欲仙咬牙:“陛下,接仙台一事,实在是不能再拖了。”
皇帝皱眉:“察哈尔那边的战事还没结束,朝廷,拿不出钱来。”
欲仙苦口婆心:“陛下,贫道算了下,今岁加赋之后,国库已经充盈了许多,修接仙台的钱已经四成有了着落。那察哈尔的战事,眼下也已经稳了下来,不如叫顾承恩送些银钱回来,余下的,再凑凑总是有了的。”
皇帝连连摇头:“不妥不妥,战事未了,这样不妥。”
欲仙仍是不肯放弃:“陛下,眼下已立冬了,明日就是寒衣节,若是接仙台再不开建,怕是时间赶不及,太白经天的祸事难以消弭,更影响了陛下长生不老的大事啊!”
“朕心里有数!”皇帝的语气陡然重了起来。
欲仙收了口,不再劝,恭顺地退下了。
皇帝斜眼看着那桌案上的锦盒,盯了许久,拢了拢大氅的领口,轻声道:“你说,他到底是不是个有真本事的人?朕,到底能不能长生不老?”
四下寂静,无人回话。
皇帝歇息了阵子,半抬了眼睛问道:“那东方胜可有了消息?”
御书房里有了动静。
王公公上前答道:“顾承恩写了奏表来,说是东方小侯爷已达前线,天天闹着说要带兵掠阵。顾承恩问陛下,应该怎么安置?”
皇帝闭目静想了片刻,徐徐道:“那就让他闯闯吧,传谕顾承恩:尽管放开手,以大局为重。”
“是——”
……
“你这着急忙慌地叫我来做什么?”欲仙宫中忽然传出了菊妃的声音。
对于菊妃人未至而声已闻的举止,欲仙已是再习惯不过,他转过身来,冷笑道:“太子诸人已经启程回京,此时不急,娘娘再想急可就没机会了!”
菊妃冷冷瞥了他一眼:“急,急有什么用?你这时候晓得急了?你出的好主意一个都没能成事,我规规矩矩地带着小皇子留在皇帝身边,书是读了不少,可皇上始终没有立他为储君的意图。现在,连胜儿都跑没影了!”
欲仙微微一顿:“娘娘可给小侯爷写过信?”
菊妃气急:“你莫不是蠢的?我一个后宫妇人,怎敢给他写信!倒是你,不是号称天下第一大帮,十二分舵遍布九州,门徒弟子满天下?怎么没有和胜儿联系上?”
欲仙面色微微有些难看:“小侯爷莫名其妙地弃了京营的兵权,去了宣大边防上。我派了人去问,他没有回复。”
菊妃愕然:“他这是做什么?”
欲仙沉沉地摇了摇头:“眼下怕是指望不上他了,为今之计,只能靠接仙台来奠定小皇子的天选之资。”
菊妃定了定心神,冷静问道:“你既然叫我过来,定是有主意的,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