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的人轻笑一声:“你又怎知是两败俱伤?以卵击石而已。”
“臣女身份低微,自然无力抗衡浩荡皇威。”
前方再度传来轻蔑的笑声。
他坐在那里,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害怕。
纪蒙尘轻啜温茶润口嗓子,说:“你出去月牙前,朕曾让李执送去一枚玉块。”
柳双娥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件事果然无法避开。
“陛下御赐之物,臣女礼仪有亏,常戴于身免不得磕磕碰碰。为保玉块完好无缺,臣女将其置于月牙城中,路途奔波,未曾带上,还请陛下赎罪。”
案几前的人站起来,背着手走到她跟前。柳双娥不敢抬头,只能听见他在衣袖中摸索的声音。末了,他才开口说话,带着几分戏谑。
“你说的,可是这个?”
她抬头望去,纪蒙尘手中握着的,正是当初赠与她的龙凤呈祥玉块。
柳双娥心中一沉。
这玉块不是在爹爹手里吗,怎么又回到了陛下手中。
爹爹也真是的,不跟自己说一声。待回到家乡,一定要找他说道说道。
纪蒙尘见她脸色大变,神情在几秒中变换几次,却还是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玉块没有说话,以为她吓傻了,出声问道:“可想好如何解释了?”
她回过神来,掀起裙摆便跪在了地上。
纪蒙尘等她开口解释,然而对面却一言不。
大概是吃准了自己没有生气,她一时也想不出圆谎的话,只得跪在那里。进殿时她并未脱去斗篷,不知是甘露殿内的地暖烧得滚烫,还是她被戳穿了谎言,柳双娥的额头已有细密的汗珠。
少女的身形微微颤抖,纪蒙尘见她一副示弱的模样也不由得心软,蹲下来四目相对:“朕不会惩罚你。”
少女睫毛轻颤,一双凤眼满含侥幸地望着他。
纪蒙尘清了清嗓子:“但这是有条件的。”
少女的脑袋又耷拉下来。
“也不难,你将这玉块带在身边就行,”玉块被交于她的手掌,冰凉的触感缓解了热意,“是朕为你爹饯行时,他喝醉了酒遗落的。”
柳双娥握紧了玉块:“多谢陛下宽恕。”
纪蒙尘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朕与你打个赌吧。”
“陛下想与臣女赌什么?”
“就赌……你的将来。”
“臣女纵使有通天之能,也只是洪流中一朵细小的浪花。随岁月大势而下,臣女的将来也就那么几种,陛下要与臣女打赌,实在是味不大。不如臣女与陛下说个正经的?此事对陛下或许可有可无,但对那人意义深远。”
“你想说邵昭仪?”
“是。邵昭仪平安产女,子凭母贵,她有更高的地位,公主的前程才会更好。所以臣女今日做僭越之行,想为邵昭仪求一道册封恩典。”
纪蒙尘反问道:“她对你并不客气,你何以要为她说话?”
柳双娥静默片刻,缓缓道:“姐姐生前礼遇后宫,博爱亦是她一生所求。她若在世,也一定会为邵昭仪求恩典,臣女只是在行姐姐未行之事。”
“冠冕堂皇,但朕很吃这一套。便按照你说的办,择良日封她为德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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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算是顺利,柳双娥走出甘露殿时长呼了口气。
迎面走来的臣子身形十分眼熟,他点头致意:“蓬莱郡主好。”
“原来是许侍者,临近年关,侍者一定比往常忙碌许多。”
“是,奉仙殿的事务颇多,每日在国子监与皇宫中来回,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拆成两个自己来处理繁琐,”许一觉不动声色地观察周遭宫人,方才压低了声音,“郡主若是担心太子的安危大可放心,柳大人出前将太后遗诰交于微臣,只要有微臣一日在,便会保得太子殿下无虞。”
“多谢你了。”
二人又客气闲话几句,她才带着橘白跨出甘露殿的门槛。
行至拐角处,却见个邵昭仪宫中的婢女急匆匆朝这边走来,婢女在她跟前停住:“小公主那怕是不好了。”
第47章俱亡
赶到时,邵昭仪已经抱着没有气息的孩子坐了许久。
她站在内外殿的门帘前,透过缝隙瞧见邵昭仪形容枯槁,哭花了的面容憔悴不堪。众太医伏倒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惹恼了邵昭仪要他们陪葬。
周太医说:“公主身体过于虚弱,臣等也是无力回天……”
柳双娥并不想为难他,也无法为难诸位太医,只得偏头道:“周大人现下还是多关心邵昭仪的身子吧,她生产完不久,这么哭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陛下那边若是问责,您也得想好说辞。”
里头的人听见外殿的声响,她勉强支起了身子望过来:“本宫有话要对蓬莱郡主说,你们所有人都不得靠近。”
邵昭仪将没有气息的婴孩抱给身侧的侍女,挣扎着下床:“本宫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
酉时过半,柳双娥给她点了灯,递过去一张手帕:“当心把眼睛哭坏了。”
“陛下不会为难周太医的,”她接过手帕擦拭脸颊的泪珠,给柳双娥倒了一杯清茶,“我还不知道他呀。”
邵昭仪继续说:“他一边觉得我怀了他的孩子,一边又觉得我怨恨于他,是以时而关切,时而漠视。我们对彼此都不是真心的,情情爱爱的事,谁也不欠谁的。他也就会多问一嘴昭溪公主,到底也还是只喜欢柳春山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