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朕不好,等岳丈平安归来,朕就封他为治平侯。怀孕的事先不急,冬天雪天路滑,不适合你安胎,我们等来年春天再说这事,”他言语轻柔,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和顺,等到柳双娥的动作停下许久,只是爬在自己肩头哭泣,他才继续说下去,“是朕做错了,原谅朕可以吗?”
肩上的人没有回答,他又喊了一声“双娥”,方才后知后觉,柳双娥已经睡着了。
纪蒙尘轻轻喊了问茹打水进来,用巾子浸透温水来替她擦干脸上斑驳的泪痕,才安心扶着她躺下。
灭灯就寝。
他与柳双娥一同裹着被褥睡下,回想起方才的事,倏然觉,其实柳双娥与柳春山,有许多地方是不一样的。
宫中可没人敢同他脾气使小性子,还将衣衫都哭湿了。
但他并不讨厌,甚至隐隐有些喜欢。
问茹倒了水回来,见蓬莱殿已经暗了好一会儿,守夜的橘白似乎有心事,索性她也睡不着,干脆取了两件披风来与橘白同坐。
回来时橘白已在殿前生了个小火堆,冒着滚滚热气。
她把披风递给橘白:“犹犹豫豫好久了,到底想什么呢?”
“就是突然觉得,姑娘与陛下今日,一个闹脾气一个好言好语地哄,乍一看倒真有些像婚蜜意的夫妻。”
她似乎还有话要说,却停了许久,怅然若失。
“有时候也会想,若姑娘再年长几岁,二姑娘去世后陛下直接抬她入宫,便不会生后来的事了。这样一来,姑娘在宫里,至少真的会高兴。不是得了恩宠的高兴,是坦坦荡荡的,在家里有亲人护着的那种高兴。”
“算了。”这样的话说出来没有意义,只是徒增悲伤罢了。橘白将手靠近跃动的火苗,打算不再想这些。
问茹在宫中待久了也能窥探些人心,敏锐地并未沿着她的话说下去,只是由衷地感叹道:“娘娘抓人的心,还真是有一手。”
橘白下去的情绪又起来,得意道:“那是自然。若说才华,这陵安城多得是才华横溢的才俊佳人。若说美貌,姑娘也算不上顶顶好看。但若要说洞察人心,我们姑娘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她得意得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问茹拍拍她的脑袋,却也并未否认。
橘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想到自家姑娘的厉害之处,不由得更高兴了。
她从很早开始便做好了万全之策,无论是哪一条路,都给自己留了生机。
恭懿皇后刚去世那会儿,她处处受邵家刁难,阖宫都觉得柳双娥是个可怜人,不由得怜爱几分,也有意照顾。她未完全沉浸于伤痛,而是好好利用不可多得的时机,在宫中投桃报李。
不管怎么走,都不会进入死胡同。
如今贤妃的生活,虽算不得真的开心,但在宫中行事要顺畅许多。
到底能宽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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稳江边浪花滚滚,凌冽的冬风自铁甲的缝隙灌入,冰冷彻骨。
邵三料到大祉会派兵前来,早早在江对岸的城楼等候。
主帅身边跟着的都是些青年人,他瞧着有些眼熟,似乎是昔日自己在国子监时同窗的同学。邵三并未在意,站在那面画着“衍”字的旗下,同柳安闲猖獗地喊话。
“你们祉人朝廷果然没有能人可用,派个走不动路的老人来。带着人来,该不会是送死来的?”
柳安闲身侧的小将回答他:“邵家逆贼,竟敢勾结前朝高氏,行不忠之事。我等便是奉陛下之命携兵南下,踏平叛乱之地!”
邵三颔道:“什么小兵小卒也敢这么同我讲话?柳安闲怎么不说话,是老得说不出话来了吗?”
常年习武的缘故,柳安闲一身铁甲很有将领的气势,他拦住怒气冲冲的6定边,声音洪亮:“陛下口谕,若邵家投降,可赐邵家侯爵,放于矜城偏安一隅,不再过问。若负隅顽抗,攻破矜城、生擒主帅级之日,所有俘虏就地绞杀。邵三,你站在衍朝旗下,可要想到衍朝的结局。”
“若要谈忠义,纪蒙尘做的事比我们家做得丧尽天良得多。真要问这天道,他应当以死谢罪,”邵三未在这个话题上又过多纠缠,身后的小兵带上来个囚犯,他扯过囚犯的衣领,将其抵在城墙之上,“你可看清楚,这是谁?”
柳安闲自然能认清。
即便隔着一条宽广的稳江,那人形容枯槁,衣衫破败,但形态与身姿不会变。出现在他视线的第一眼,他就能确定来人是谁。
秦嘉平。
第74章查抄
秦嘉平被抓走其实并不意外。
他是一城太守,又是纪蒙尘的旧友,在邵三眼中他要被第一个杀了祭旗,以振奋士气。高氏族人在大事上拎不清,一心想着要复国,但也算是知恩图报。
纪云宴逃走的那一日夜里他便被叛军抓走,先是扔进了地窖,后来被关进了柴房。食物供应不缺,但的确是没机会打理衣装。
被关的日子十分漫长,他坐在地上无事可做,便决定回忆一生。想起这一生是否还有遗憾之事尚未完成,秦嘉平思索了好久,大概只差秦烛未能与高妗成婚这一件。
秦眠在月牙,被柳泫然看护着,还能时常翻阅些她写的话本,生活应当不错。
高妗是个好孩子。
想着秦烛与自己聊的高妗的事情,便有人打开了门,几个青年上来将他围住带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