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这么僵持也不好,柳双娥上前来附过纪蒙尘的耳畔,轻声劝道:“寅时即将过半,陛下不如先更衣,误了早朝的时辰可就不好了。”
她话语里的意图其实很明显,但他几乎没有思索地就答应下来。
“朕听你的,这就更衣。你再睡会儿,朕散朝后去你宫里用膳。”
她的嗓音似乎对平复纪蒙尘的心情有大用,服侍他更衣时都平和不少,甚至离去时,还在柳双娥的脸颊亲吻了一口。
他走时只丢下一句话:“朕已知晓,你回寝宫等待传召。”
李执随他一同去朝上,甘露殿里竟只剩纪云宴与柳双娥二人。
她未正眼看一边的纪云宴,下床想将案上的烛火熄灭。天色还早还早,估摸着能再睡半个时辰。
就在手要将火苗扇灭的前一瞬,自己的手却被人紧紧握住。
“你不记得我了吗?”
纪云宴的力气很大,将手臂勒出淡淡的痕迹。然而她也只是轻轻用力,便从他的手掌中挣脱。
“您是陛下唯一的儿子,身份无比尊贵,本宫怎会忘记?”
柳双娥转过头来,不想再看他。
挨着烛火更近,她偏头的姿势,反倒更让纪云宴看清了她脖颈上一道又一道吻痕,像针刺一般让他头晕。
她有些烦了,不知该以怎样的话语来应对意料之外的重逢,只好退避三舍:“本宫要歇下了,还请太子殿下早早离去吧,注意各自的身份。”
她还是灭了火焰,拉上严实的帷幔。枕头里的药物配方最是安神,用于缓解纪蒙尘的头疼。可她枕在上头,意乱情迷后的气味传入鼻腔,惨烈地告诉她与纪云宴身份的悬殊,神智清醒无比,睡意全无。
纪云宴看不清她的脸,只能握住那层柔软又轻薄的纱帐,心中腾起一阵悲凉。
“父皇他……待你好吗?”
“他对我很温柔。”
“如果是我,我会对你更好。”
“殿下僭越了。”
柳双娥坐起来,却并不是打开帷幔与他说温言软语的情话。
“太子殿下久未归京,趁着夜色估摸着认不清回寝宫的路了,”她出声呼唤殿外的侍女,“问茹,送太子殿下回去。”
她出声送人,纪云宴也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
问茹握着灯在他身前带路,一言不。
他问:“双娥她在宫里过得可还习惯?她有没有思念亲人,有没有念叨谁?”
“娘娘宠冠六宫,陛下宽慰娘娘思乡之情,时常请长公主入宫陪伴。作为殿下的母妃,能得到殿下的关心,也是娘娘的幸事。”
“我明白了,”他缓慢又深沉地点头,只差最后一件事未交代,“还请姑姑替我带句话,远在矜城的松雪姑娘,一直记挂着柳家。”
第72章失守(后有两更)
矜城失陷的消息真正传来,已是五日后。
谭美人与她在蓬莱殿后院摘桂花,用来酿酒送给后宫诸位或是世家女眷,虽不贵重,但心意很好。
外患在前,她们没有插手朝政的权利,只能尽己所能,安抚在京世家门第人心。
二人特地换了窄袖,置了爬梯靠在树下,一面摘花一面聊天。
“陛下在金銮殿与臣子议事,这几日总忙得焦头烂额。”
公主在一侧的花园中跟张昭容荡秋千,笑声传至这一侧,柳双娥欣慰地看了一眼,回答说:“听李执说,饭食热了一道又一道,总找不出空闲来。最后想了个留议事大臣一同用膳的法子,才让陛下将饭吃下去。”
纪蒙尘有没有吃饭她不在意。哥哥死后,他似乎认为柳家短时间内对大祉没有威胁,又重重用。这种商议国本的大事,柳安闲一定会在。
爹爹年迈,身体状况也不能说好。几年之内连丧两位至亲,她这种年轻人都无法承受,更何况是年过半百的父亲。
谭美人问:“嫔妃不得干政,咱们私下聊的不算,你觉得,这事有什么可解之法?”
“无法。”
要说的话以他人之口说出,柳双娥愣了一下,下意识侧身去看来人,险些从爬梯摔下。
长公主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当心些。”
“嫂嫂来了,”她加快了手上的度,“嫂嫂再等等,我马上就把这桂花摘完,你先进殿内坐坐。”
长公主此次进宫并未捎上女儿,她望了望零落的桂花树,说:“快十月了,这花都要落尽了,你们摘得可真不是时候。”
“无罢了。”
她腾的从爬梯一跃而下,惊起的尘土把长公主吓得不轻。她轻拍柳双娥身上的尘土,接过一篮子香味并不浓重的碎花,与谭美人一道进殿叙话。
“各州府皆有守兵,若是调一调,趁着战火还没蔓延到整个南方,或许可以镇压。”柳双娥说。
谭美人接话:“北境刚没了十万大军,各州府先是抽调兵马抵御朝邬,再是有十万留在北境戍边。大战甫结束,此时并非作战的好时机。”
“再从各州府抽调也并非不可行,只怕人心变化,南方许多小门第被邵家说动,他们亦可说动府兵。”长公主取了果盘中的蜜柚,招手让公主进来吃,视线却被橘白挡得一干二净。
她在宫里待久了,比从前更要稳重些,只是柳双娥对她太过熟悉,脖颈僵硬便可瞧出内心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