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现在一样,爷爷站起来穿上布衫,拿上鞭子,我就知道他又要出去巡山了。
看着他已经有了些佝偻的身子,我心里不由的颤了一下,原来不知不觉中,爷爷已经老了,于是就也穿上了皮袄,说跟他一起去。
但是我没有想到,这一去爷爷就再也没有回来,而且是我亲手活埋了他。
“逸伢子,那东西戴了吧?”
临出门之前,爷爷突然问了我一句,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于是就甩了甩脖子上戴的油灯样式的铜挂件儿。
挂件儿是我八岁生日时爷爷送的,说我从小就身子骨虚,这东西能辟邪壮魂,带着它能旺阳火,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不敢欺负我。
至于是不是真的我不在乎,我知道这是爷爷的一份心思就够了,更何况戴上这东西之后,我的确感觉不像以前那么容易冷了
爷爷如往常一样,手里拿着一个黑红相间的鞭子,这鞭子叫赶山鞭,鞭骨用的是百年桃木,鞭梢是用黄牛尾巴和雄鸡毛浸泡狗血之后编出来的,据说能打鬼驱邪。
山里面精怪多,所以经常有人遇到诸如鬼打墙之类的事情,但无论是那些“鬼东西”,还是黄大仙什么的,只要这鞭子一抽,那就只有逃跑的份儿。
走到湄江山口的时候,爷爷甩了三个鞭花,清脆的声响伴随着他悠长的号子,回荡在这青翠山野里,有种说不出的苍凉韵感。
爷爷抽的这三鞭子,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讲究的,第一是拜山神,第二是驱邪物,至于第三,就是警告山里干着见不得光勾当的人。
山前甩三鞭,各自不相干,说的就是这个!
“走吧!”
鞭子的声响还在回旋着,爷爷已经一头扎进了密林里面,我进去之前抬头看了看天,灰沉沉的,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大的风雪。
没少跟爷爷来湄江山,对这里的一切我都很熟悉,但进去之后,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今天的林子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可怕。
“爷爷,怎么回事?”
湄江山鲜有人来,所以这里的野禽特别的多,以往的时候我进来,老远就能听到一阵阵扑腾的声音,但是现在连个鸟声都听不到。
“逸伢子,跟紧了我!”爷爷似乎也察觉到了些异样,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天,吧嗒了两口旱烟,就闷声向着前面走去。
“爷爷,你来看看,这是脚印吗?”刚追出两步,我就感觉脚被崴了一下,低头看见地上有一行三寸左右的深坑,像什么东西踩出来的。
“糟了……”
仅仅是看了一眼,爷爷就抽了口冷气:“逸伢子,看样子有点儿不对劲儿啊,我们从进来到现在,一只活物都没看到,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话刚说到一半,他便否定了自己:“不对啊,鬼是食魂而生的,如果真是那玩意儿作乱,应该有动物尸体才对,该不会是……”
说到此,爷爷的脸刷一下就白了,盯着那脚印离去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才甩了甩手里的鞭子说:“逸伢子,我们去别的山梁看看,多加点儿小心!”
就算爷爷不说,这会儿我也绝对会打起来十二分精神来,如果真的是鬼,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一个不慎小命可能就交代了。
虽然爷爷也不能确定是不是鬼,但我都要小心提防些,因为今天的湄江山太诡异了,四周一点儿声音都没有,静的让人心里慌。
“咦,这棵松树咋枯了?”走过一棵大树的时候,一根干树枝掉下来吓了我一跳,抬头我才现这棵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枯了。
“枯了?”
爷爷回头看了看,显得有些讶然:“不应该啊,昨天我来的时候留意过,这棵树还好好的呢,怎么一晚上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爷爷,这,这有个血手印?”
爷爷说话的当口,我围着树转了一圈,现在靠近脚印的那面,有一块尚未干涸的血迹,就像婴儿的手掌沾上血按在了上面一样,无比的诡异。
当爷爷看到这个血手印的瞬间,身子猛然的一震,同时眼底浮现出一股强烈的恐慌:“逸伢子,赶紧打锣,我们去水井那儿!”
我不知道爷爷看见血手印为什么会如此的紧张,但这会儿我也不敢多问,从腰间摘下他用了十几年的铜锣,咣咣的敲了两声。
锣声还没落下,我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逃窜了一样,而那个方向,正是爷爷说的水井那边儿。
山里面行走,最怕的就是有动物无声无息扑出来,所以经常进山的人,都会带着一面铜锣,主要是壮声势。但被黑狗血长时间浸泡过的铜锣却不一样,那是镇魂驱鬼的,这东西一响,一般的小鬼精怪都能给吓跑,村里很多人家都有这个。
我一面敲着铜锣,一面跟随着爷爷的脚步往山梁头那里跑,或许是心里着急的原因,爷爷这会儿老态全无,健步如飞,居然把我甩了老远。
当我终于气喘吁吁的追上爷爷时,现他正木讷的站在水井前面,在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极为浓烈的颓丧之气,嘴里更是不断的重复着三个字:“作孽啊,作孽啊……”
我不知道生了什么,所以赶紧跑了过去,当我往井里看了一眼之后,顿时感觉全身的毛孔都炸了,腿一软,差点儿没瘫倒在地上。
井里面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干了,此时堆满了动物的尸体,兔子、野鸡、甚至还有一头野猪,被啃噬的难辨其形。
一个浑身是血的婴儿,正趴在那头野猪的身上大肆咀嚼着,猛然看去,就像是小猪在吃奶一样,只不过她嘴巴的每次撕咬,都会带下来一块血淋淋的皮肉。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目光,那婴儿抬起了头,看清楚他样子的时候,我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恐惧,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的皮肤没有婴儿该有的光滑粉嫩,而是充满了褶皱,那颗脑袋大的出奇,长沾染了血水湿漉漉的垂在两侧,透着阴毒的红色眼睛,伴随着嘴里出的嘎吱咀嚼声绽放着邪光,无比的恐怖。
在我吓得不知所措的时候,看到那婴儿突然咧开了嘴,露出一排血色的锋利牙齿同时,出一阵酷似老妪的阴冷沙哑声。
就在我感觉全身僵冷的时候,爷爷的鞭子已经抽在了那个婴儿的身上,她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咻的钻进了井壁的大洞里。
看到那个婴儿消失之后,爷爷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把将我从地上扯起来,拽着我就向前面跑去,那个方向是第二道山梁。
“爷爷,那到底是什么东西?”被爷爷拽着跑了一段路,我也终于回过了些神,虽然想想还是后怕无比,但我更想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
传承了祖业,爷爷颇有着几分本事,所以村里谁家有点儿什么事儿,都会去找他解决,久而久之的我也对这些了解了不少。
刚才那东西,外形是个婴儿不假,但我相信,那绝对不是个人,或者说,不是个正常的人。
“活尸!”
爷爷显得忧心忡忡的,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没有说话,我看他脸色难看,也就没敢再问,脚下力急匆匆向第二道山梁奔着。
一路上,我现爷爷不住的长叹着,握着鞭子的手,也一直在颤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