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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愿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第1页）

我仰起头来，看着他的脸问：“你说我以前在床上像个淑女，不对呀，你忘了我跟你一起看那些片了？忘了是我从同事那里弄来《金瓶梅》和那本什么来着？《金瓶梅》那套书好贵，好像三百多块钱？还是四百多还是五百多？你还记得吗？我只记得当时整得神神秘秘，说是内部行，陈华艺说她拐了好几个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我们几个从她那里买到书的同事都觉得欠了她好大一个人情呢。那本什么来着好像是盗版的吧？不记得上面有出版社名字，纸张的质量也差。那些书你都留着吗？你说哪有淑女干这种事的？”

“是啊，我那时以为你的观念挺开放的。”

“你这不前后矛盾吗？刚才是谁说我像淑女？”

“不矛盾。在床上的表现像个淑女，但平时对待性的态度很开放。”

我惊讶不已，“你在说什么呀？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开放？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要是开放，天底下还有保守的人吗？”

“还不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么。咱们第一次上床时，没见你推三阻四说不行。后来工作后，你又弄那些书回家，又跟我一起看那些片，一点都不扭捏。我做梦都想不到女生会像你那样谈论起那些敏感的话题来丝毫不脸红。”

“你这是什么逻辑？咱们在一起眉来眼去了那么久，水到渠成，有什么好推三阻四的？都是成年人，探索一下异性的秘密不是很正常？跟你谈论性又有什么好脸红的？做都做了，还怕说吗？既然做，不就得努力做好吗？不探讨怎么能做好？我没偷没抢，行得正做得端，有什么好扭捏的？可这也不意味着我是性开放啊。”我越说越急，坐起身来，盘起腿，顺手从旁边拽过毯子围在身上，脸涨得滚烫，使劲嚷嚷，“太气人了！咱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竟然以为我是那种人。我要是性开放，我要是性开放……”

他也坐直身子倚到床头的靠垫上，满脸堆笑，“别急别急！咱这不是在说以前的事儿么，我是说那个时候，看你对性的态度大大咧咧无所谓，以为你在外企被陈华艺她们熏陶成了性观念开放的……”

“你以为我性观念开放，你就……”此话脱口而出后我赶紧提醒自己，打住，千万别纠缠往事，你下过决心的，过去生了的，无论怎样都已经过去了，不要再提，更不要让它影响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一头栽到枕头上，脸扣在下面，闷声说：“你还说了解我，竟然歪得那么离谱。”

“我是说现在了解你。那时候我就是个大糊涂蛋。你就别跟那个又幼稚又愚蠢的大糊涂蛋计较了。”

“现在呢？你主张性开放？”

“我哪会呀。我要是想搞开放，何苦要跟你这天底下最保守的人摽在一起，我活得不耐烦了？我之所以愿意找你这个保守的人就是因为我也愿意过保守的生活。”

“这会儿又嫌我保守了？”

“没嫌，一点不嫌。咱们继续保持对内开放，对外保守。”他轻轻拍拍我的头。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拧歪呢？”

我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我把身子翻过来，盯着天花板。刚才情急之下，脑子着实有些晕。从昨天见到他后，我们一直都谈得好好的。真的没必要再去纠缠过去的是是非非对对错错。重要的是把握好现在和未来。现在我不是很开心吗？那就什么都别想了。不论他那会儿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是大糊涂还是小糊涂，是一直糊涂还是糊涂一时，都是五年前那个周密的问题，跟现在的他没有关系。我已经割裂了过去的他和现在的他。我已经翻过了那一页，走完了那段路。关键是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否跟我相互扶持一起走下去。关键是他以后是否会犯糊涂。以后……唉，两个人毕竟不是一个人，两颗心之间到底还是隔了两张肚皮。以为心意相通了，却不知什么时候会生梗阻，最可怕的是，生梗阻时，连自己都不知道，既无法及时疏通，更没法预防。唉，不知以后还会生多少梗阻，又会是哪方面的呢？

他伸过胳膊圈住我，我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到他身上。他刚才说他以前认为我性观念开放，那……我又想起我的处女心结，“你说男人在乎女人是不是处女吗？”

“有人在乎，有人不在乎。”

“废话，你呢？”

“我不在乎，两个人感情好最重要。”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相信我当年是处女，就应该说在乎呀。他说不在乎是为了安慰我？那意思就是说他认为我不是处女？我的心里闷，再也憋不下去了，“你还记得咱们俩的第一次吗？”

“嗯。”

“好像折腾了好半天你才进去？”

“那么紧，根本找不到门路。”

这么说他一直相信我是个处女了！其实答案不是明摆着的嘛。当时我俩的笨拙和愚钝不正说明了谁都没有经验？唉，我真够偏执荒唐的，竟然为了这么点破事翻来覆去纠结了多年，而其实他根本没当回事。我松了口气，这个困扰我多年的心结总算画上了个圆圆的句号。

“你说我在床上像个淑女，为啥还回来找我？哪个男人喜欢床上的淑女？”

“那不是跟现在比较而言么。”他的手顺着我的脊椎骨上下按摩。过了一会儿，他说：“性很重要，但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

“什么最重要？”

他没吭声。

我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又追问了一句：什么最重要？

他伸出手，捏捏我的面颊。我把嘴角上拉，挤出酒窝来。他的食指尖在酒窝里打了几个转儿，手指移向我的左眼角，用拇指肚在皱纹那里轻抚了几下，然后把我的头按在他的颈窝里，用力箍紧我。

“闷葫芦。”我嘀咕一声，不再问，也不再说话。

什么最重要？我问自己。我最看重的是踏实心安。与之相比，性的确算不上多重要。话又说回来，如果感觉不到踏实心安和身心放松，能获得如此强烈的快感吗？我严重怀疑。反正我肯定不会单纯为了性欲而干出飞蛾扑火的事。可这只是我的想法，男人呢？我不懂。他们脑子里的想法比他们的性感受更让我难以理解和想象。

我正胡思乱想，他轻轻拍拍我的脸，“是不是俩人在一起挺好的？”

“嗯。”

他又亲亲我的额头，“以后还要不要在一起？”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从昨天到现在，我的确开心，非常开心！我们相处融洽，交谈甚欢，性爱的欢愉也极具诱惑力。如果不想别的，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要！但是，我们过往的诸多问题还有待解决，再美妙的性和谐也敌不过生活中的一地鸡毛。情浓时什么都好，可情不可能永远这么浓。就像孔雀开屏，哪个人在求欢时不是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呢？可迟早会露出丑陋的屁股。我能包容接受他的丑陋吗？他能包容接受我的丑陋吗？这会儿什么都说得好好的，可他真的能在日后漫长的岁月中守住他的决心和承诺吗？我要怎样才能增强对他的信任感呢？

我叹了口气，“快乐只是痛苦的间歇阶段。”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他接道。

想到快乐转瞬即逝，我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是啊。”

“是什么啊？我还没说完呢。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的根源都在自己身上。”他在“自己”两个字上加重了口气。

自己？我愣了一下。这话听起来太夸张了。但仔细想想，好似也有点道理。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倒霉蛋，可难道真的是老天不待见我，总给我出难题吗？作为一个无神论者，我更应该相信运气是正态分布的，不可能有人专管接收天上掉下来的肉饼，而我则专管接收驴粪蛋。我没有经历过天灾战乱，没有经受过强权压迫，从小一路走过来，我一直拥有很强的自主权，工作求学之路是自己选择的，交友、结婚、离婚也都是自己选择的。我的诸多不如意和郁闷寡欢……

“有一天你会现，痛苦只是快乐的间歇阶段。”他打断了我的思绪。

真的有那一天吗？什么时候我才能走到那一天？路上还有哪些艰难险阻？唉，这几年我漂泊得好累，就停在这里吧。我好想歇息。若是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

晚上，他送我回去。我下车后，站在路边笑着挥手跟他告别。看着他的车拐个弯消失不见，我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过去的五年里，我早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无牵无挂。

没有，就不担心失去。现在，我开始害怕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