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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 6 14贵州三子（第1页）

贵州三子

民国年间，贵州新开了一家小笛当铺，当铺的东家姓小，名笛。似乎很有钱，据他自己说是北京城的人，见贵州既有水码头又有旱码头，就想先在贵州开家当铺试试行情。小笛聘请了当地最有名的老掌柜孙掌柜。本来孙掌柜年纪大了，在家颐养天年，因为小笛给的薪酬丰厚，就重新出山。不过孙掌柜有言在先，如果碰上价高而又拿不定主意的东西，他必须请能人帮忙鉴定，这笔费用由小笛出，小笛爽快地应承下来。

孙掌柜是个好掌柜，对瓷器、书画、金银器都有研究，不出半年，为小笛挣了不少钱。这天，孙掌柜差人找到小笛，让他去一趟当铺。小笛知道有要紧的事，马上来到当铺。到了当铺，只见孙掌柜正和一个中年人坐在里屋聊天。中年人身着绸衫，样子却极其猥琐。

见了小笛，孙掌柜指了指桌上的一个玉琥把玩件，然后向小笛介绍。中年人说，这位是前朝举人，在京城吏部为官数年，大清灭亡后，在京城很不得意，就想回老家，不幸路上遇见劫匪抢走了行李，不得已才想当掉这只羊脂玉虎。

小笛问：“准备当多少钱？”

中年人说：“两千大洋。”

小笛把孙掌柜叫到一边，低声说：“我敢跟你打赌，这羊只玉虎八成是假的。”

孙掌柜说：“我看未必。这玉虎包浆光泽润滑，如上了油脂一般，还有几处早皮红斑，正是羊脂玉的特性。如果是真的，至少值五千大洋。可是这家伙要价甚低，又闪烁其词，眼露狡黠之光，所以我也拿不定主意。”

小笛说：“连你都拿不定主意，我又如何能断定真假？”

孙掌柜说：“您忘了我以前说过的话，事到如今，只好请能人来帮忙鉴定。不过这人要价甚高。”

小笛忙说：“只要有真本事，要价不打紧。”

孙掌柜点点头说：“那您赶快准备一乘轿子。”

小笛问：“为什么要坐轿子？”

掌柜说：“因为他是个盲人，大家都叫他贺瞎子。”

小笛奇怪的：“既然是盲人，怎么会鉴定玉器？”

孙掌柜告诉小笛：“贺瞎子天生眼盲，他的父亲是世袭祖业的玉器商人，识得天下美玉，可一辈子就生了贺家子一个儿子，只好自认倒霉，说贺家的技艺要在他这边断绝了。不料，贺瞎子虽然眼瞎，心却不瞎，他从小就喜欢摸玉石，时间长了，不管什么玉石，只要用手一摸，就能说出是什么玉质。他父亲便搜罗了各种质地的玉石供他磨挲。时间长了，贺瞎子的双手竟然比人眼更为神奇。”

小笛听了，半信半疑的叫了乘轿子，让孙掌柜去请贺瞎子。过了半个时辰，贺瞎子坐着轿子来了几个人寒暄一番，孙掌柜就把玉虎交给贺瞎子。

贺瞎子摸了一遍说：“好玉，好玉，这可是上好的羊脂白玉。”

孙掌柜听贺瞎子说是真的，立马开了当票，把当票和两千大洋交给中年人。

等中年人走了，小笛拿着玉虎对贺瞎子说：“那人说他是前朝举人，可我看他语无伦次的样子，一定不是官场之人，这个玉虎不会有诈吧？”

贺瞎子摇了摇头说：“本来大家都有钱赚，互不干涉，我也没必要把真相告诉你，但你既然问了，我就给你透个底吧。因为这个玉虎。。。”贺瞎子指了指地下，然后停口不说，收了一百大洋的掌眼费，坐着轿子离开了当铺。

这下，小笛对贺瞎子算是实打实地信服了。贺瞎子刚才暗示他这羊脂玉虎是从墓里盗出来的，难怪那中年人神情紧张，原来是个盗墓贼。

小笛问孙掌柜：“你所说的能人就是指贺瞎子吗？”

孙掌柜说：“您不知道贵州城有句俗话，贵州有三子，瞎子、瘸子、败家子。瞎子能摸玉，瘸子能识书画，败家子。。。”

没等孙掌柜说完，小笛就打断说：“瞎子我已经见识过了，这瘸子果真能见出书画的真假吗？”

孙掌柜说：“瘸子姓鲁，叫鲁豫，从小喜欢书法，尤其喜欢临摹古人碑帖。他父亲在全国各地做生意，见儿子喜欢，就帮他搜罗了大量古画及碑帖。所以鲁豫不但练就一手好字，还有一副好眼力。”

小笛听了冷笑一声说：“真有这么神奇，我家里收藏了不少书画，要不请他来帮我鉴定鉴定？”

孙掌柜说：“鲁豫从不出门，你要请他鉴定，必须带着书画亲自登门。”

原来，鲁豫年幼的时候摔断了腿，走路一瘸一拐，常被人讥笑，后来索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在家里练习书画。如果有人请他帮忙鉴赏，必须登门求见。听孙掌柜把鲁豫说的神乎其神，小笛就整理了几幅自己收藏的书画，和孙掌柜一起来到了鲁豫家里。

鲁豫将二人请到客厅，小笛见一个人端坐在八仙桌前，神情颇有些孤傲，心想此人可能就是鲁豫。不出小笛所料，孙掌柜引荐后，鲁豫让二人将书画摆放在他面前。这些书画鱼龙混杂，有真有假，小笛的目的就是为了测试鲁豫。鲁豫只看了片刻，就把这些书画的真假一一指出，说得一毫不差小笛，暗暗赞叹。

不过，当鲁豫指着欧阳修的一张卷福说是赝品时，孙掌柜提出了疑问。孙掌柜说：“欧阳修的楷书神采秀，膏润无穷，尤为难得的是秀丽之中暗藏力道。这卷福上的书法完全符合他的特点，而且所用的卷也是宋代的行卷。我看这卷幅当是真品。”

鲁豫笑笑说：“孙掌柜说的不错。欧阳修自幼丧父，家庭贫困，他母亲为了教他练字，以木棍为笔，以沙地为之，因此力道十足。还有这一件，的确是宋朝的老卷无疑。不过孙掌柜记不记得我们贵州也出过一位名人，他年幼时家境贫困，也曾在沙地上过书法。”

孙掌柜说：“你说的是吴文子。吴大人贵州人都知道，二十年前贵州曾出过一位榜眼，名叫吴文子，吴文子年幼时家道贫寒，他就学习欧阳修，拿着木棍在长江边的沙地上练习书法，终于在光绪年间中了进士，便是被钦点为榜眼，后来官至户部尚书。”

正在孙掌柜琢磨的时候，鲁豫又说出了一句，让小笛和孙掌柜大感意外的话。鲁豫对小笛说：“吴文子，吴大人，您带来自己模仿欧阳修的这副赝品，就是专门来试探我的吧。”

孙掌柜这下终于缓过神来，惊讶地对小笛说：“您就是吴文子吴大人、吴飞旭的父亲。”

原来孙掌柜上次说的贵州三子，除了贺瞎子和鲁瘸子，另外一个就是败家子吴飞旭。吴飞旭是吴文子的儿子，宣统上台后，吴文子见局势动荡，就在老家贵州购了十间铺面让老婆带。独子吴飞旭先回到贵州经商，他一人留在京城查看形势。

没料到吴飞旭回到贵州后，依仗祖母和母亲的溺爱，上妓院、抽大烟、下赌场，将吴家的十间店铺尽数败光，被贵州人戏称为败家子。等到清王朝气数已尽，吴文子见留在京城意思不大，变卖财产回到贵州，这才知道吴飞旭输光了铺面，他怒不可遏，就将吴飞旭锁在家里，并派专人看管。

此时，吴文子问鲁豫：“你怎么知道我就是吴文子？”

鲁瑜说：“您的书法也算有所成就，我曾专门收藏过您的手迹，知道您的字叫小笛，所以孙掌柜说您是小笛当铺的主人，我就怀疑您是吴尚书。”

吴文子这时已对鲁豫佩服的五体投地，想想自己败家的儿子，不由得惭愧的说：“贵州三子对前二位都是赞颂，唯独那败家子是对我吴家的嘲弄。我回到贵州后，无颜面对父老，也不敢用真名开店。”

鲁豫叹道：“我和贺瞎子都是残疾之身，外界诱惑虽多，对我们的影响却并不大，所以我们才能静下来潜心研究，这才有所小成。我听人说，贵公子仪表堂堂，家藏万金，如果受人蛊惑，不能自控，很容易堕落。”

吴文子听了鲁豫的话，仿佛明白了什么道理。再说吴飞旭，他虽被父亲关在家里，却因为祖母溺爱，还是能经常溜出去鬼混。这天，吴飞旭又跑到妓院鬼混，晚上回家的时候，被两个陌生人拦住，说他欠下赌债不还，活生生的将他两只脚上的脚筋给抽掉了。

没了脚筋，吴飞旭再也不能出门，也就不能嫖不能赌。吴文子请来孙掌柜教吴飞旭生意经，希望自己百年以后，吴飞旭能经营好当铺，保住家产。其实，抽取吴飞旭的脚筋正是吴文子请人做的。他从贺瞎子和鲁瘸子那里得到启示，希望吴飞旭能远离世间，不还学的一门谋生的本事。

现在看着不能行走的吴飞旭，吴文子虽然有些难受，但总比看着儿子自甘堕落，将家产败光要强得多。不过，吴文子还是失算了。在吴文子去世的第二年，贵州人现在赌场和妓院又能看见吴飞旭进出的身影了。他被两个奴仆用特制的木椅抬着，像以前一样挥金如土。

在吴文子去世的第五年的冬天，人们在一个房檐下现一个瘸了双腿的乞丐被冻死，有人认得那正是败家子吴飞旭。

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