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景卿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还想要别的证据的话……我在保险箱里存了一根头发,带毛囊的,可以送去做基因检测。”
徐颂修长的手指逡巡在他的咽喉,用略有些粗糙的指腹逗弄少年脆弱的喉结,逐渐收敛了笑意,英俊的面容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继续。”
最脆弱的部位落入男人掌心,毕景卿只觉得那只手随时都有可能捏紧,额头不由渗出汗水。
半月前险些被对方掐死的可怕记忆渐渐复苏,他的喉咙已经开始不适,隐隐有些作痛。
毕景卿尽可能平复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音不稳的说:“还有……你其实不是徐颂吧?”
话音刚落,男人的手指就骤然缩紧,眼底迸发出凌厉的凶光。
发难来得太快,就算毕景卿早有准备,也根本无法可想。
他挣扎着用手去掰钳制住自己咽喉的手掌,脱水的鱼一般嘴唇翕动,艰难的吐出一个个字符:“你……不是……徐颂,他只是……只是虚假的……角色……”
男人死死盯着他,眼神冰冷荒芜,仿佛死境,手指如生铁一般僵直,少年就算拼尽全力,也根本掰不动分毫。
“不要……再演戏了……”
毕景卿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只能开合着唇比出口型。
他知道自己是在作死,但眼下别无他法。
非法入室,设下圈套绑架,限制自由,压迫精神,如驯养宠物一样磨灭自主意识……这些都是《留情》里的情节,继续按照这个剧本发展下去,他面对的必然是和电影里妻子一样的死局。
与其温水煮青蛙,还不如大胆放手一搏。
他要见那个隐藏在重重伪装之后的,真正的副人格!
就在毕景卿即将陷入昏厥的时候,徐颂脸上漠然凶狠的表情忽然收敛,僵直的手指缓缓松开。
他掐了掐自己的眉心,那道红痕越发鲜明。
毕景卿软软的倒下去,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只觉得浑身都虚脱了。
男人放下手,环抱着双臂一动不动,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少年涨红了脸,痛苦的泪盈于睫,无动于衷到近乎残忍。
短短几秒钟内,他的神情和姿态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掩不住的暴戾和煞气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游刃有余的慵懒从容。
那双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看毕景卿的眼神,像是大型猫科动物看到了有趣的猎物,戏谑又玩味。
毕景卿心有余悸的抚着火烧一般的颈子抬起头看他,哑声问:“你是谁?”
无论是谁都不会把眼前这个男人错认成范夜霖。尽管他们拥有一模一样的长相和身形,但那种气质上的天差地别,足以颠覆所有的相似点。
就像是一对南辕北辙的双胞胎,一个霜月般高傲矜持凛然清冷,一个朝阳般玩世不恭随心所欲……可惜日月彼此争辉,却永远不可能同时存在。
毕景卿有些怔愣,盯着男人发呆,直到对方慢条斯理的开始解他手腕上的锁链,才回过神来:“你……为什么……”
为什么愿意放开他了?
“我的名字是范迟昼,如果你非要知道的话。”男人把解开的腕带丢到一边,托着腮打了个哈欠,“真麻烦啊,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徐颂的?”
跟刚才那个阴沉暴躁的徐颂比起来,他简直和蔼可亲到让人想要流泪。可毕景卿却不敢放松警惕,因为范迟昼的话已经变相承认了所谓的“徐颂”根本不存在,只是他表演出来的角色罢了。
这一点,恐怕就连范夜霖的心理医生白湖都没有发现。
他隐藏得如此之深,他险些丧命才把他引出来——深渊之下必有怪物,范迟昼就是那个怪物。
毕景卿与他对视,汗湿的后脊凉飕飕的,哑声道:“因为你第一次闯进我房间的时候……我还记得你那时说过的话。那些不是剧本里的台词,我反复核对,都没找到。”
最早起疑,是因为徐颂这样的恐怖片主角本就具有扁平化人物的特征,不够圆融饱满。范夜霖的病情已经控制多年,因为这样一个角色就失控,总感觉有些不自然。
在确认神秘人就是范夜霖后,毕景卿花了一下午研究《留情》的剧本,就是为了找出每一次和“徐颂”接触时对方所说的话的出处,唯独第一次夜袭时的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那些话不仅不是台词,而且和徐颂的人设和口癖并不相符,像是来自另一个人。
打从那时候开始,他就意识到“徐颂”只是一个伪装。真正的怪物,正透过杀人狂的面具凝视着自己。
范迟昼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无奈:“真狡猾啊,只是一个纵情的小小破绽,就被你看穿了。”
毕景卿抿唇,没有说话。
范迟昼又道:“你这次被我抓到,也是故意的吧?”
毕景卿没有否认,坦然道:“没错,因为我想见你。”
所以虽然他在看到那个黑衣人的瞬间就意识到那是个替身,却还是命令周冶去追……他知道周冶无法抗拒他喊的那一声“阿冶”,上一次回溯时就是如此。
最好的猎人,永远要以猎物的姿态出现。
诊所里的绑架是一个圈套,不仅是范迟昼设下的,更是他设下的。
想到这里,毕景卿有些黯然。他知道自己的任性肯定会让周冶和叶倾珏心急如焚,但他必须要见到范夜霖,因为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程以川警告过他,如果副人格占据身体的时间太长,很有可能会彻底取代主人格。
仔细算算,从范夜霖彻底失控的那个晚上到现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如果这段时间都是范迟昼主导身体,那留给范夜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