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吃点什么啊?”
江妈在背后问。
楚行云:“随便。”
二楼正对着楼下客厅的卧室就是贺丞的,楚行云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推开隔壁的一间房门。这间他以前住的卧室此刻已经只剩下家具了,离开这里去外省上大学的前一天,他特意把房间里自己的东西清空,该扔的都扔了,该带走的都带走了,所以此刻这间房里只剩下一些质朴优雅的家具,几乎什么都没有。
本来以为再也不会回来,没想到今天却又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发愣,连有人敲门都没听到,最后还是江妈出声叫他,才连忙把门打开。
江妈道:“你都这么多年没回来了,这是二少爷留下的一些衣服。洗个澡换上吧,闻闻你身上的味儿。”
楚行云把一套简单的家居服接过去,迟了片刻才问:“贺丞的衣服?”
“是啊。”
“贺丞不是也早就搬出去了吗?”
江妈道:“二少爷时不时就会回来住一天,也不干什么,要么待在自己的房间,要么就待在你房间,待一天就走了。他每回走的时候都交代我记得把你的房间打扫干净,他经常回来住,我就帮他准备了一些方便换洗的衣服。他可比你还高些,你试试合不合身。”
楚行云愣了一会儿,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片赤红,随口搪塞着把江妈哄走,然后关上房门,低头看着手里这套散发着洗衣液清香的家居服,忽然觉得浑身虚脱无力,连捧着这套衣服都觉得乏力。
他索性蹲下身子,捂着脑袋半天没动静,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才从地上站起来,踮着因长时间蜷缩而发胀的脚,一瘸一拐地进了浴室。
十几分钟后,他洗了澡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又来到隔壁卧室门前,这次很是果决地敲响了房门。没人应他,他又敲,贺丞的声音才传出来:“干什么?”
楚行云:“没睡吧,跟你聊聊。”
门很快开了,贺丞穿着黑色真丝睡袍站在门口,头发应该是刚洗过,还没吹干,在往下滴着水珠。或许是因为受伤放了血,遭了一场罪,此时贺丞的脸色白得没有几分血色,只比手术前好一点,眼神懈怠无力,看起来非常慵懒乏累。
好在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副无框眼镜戴上了,才把他浑身让直男瞎眼的妖孽病态美男的气场压下去一些。贺丞不知自己再次使某直男心念一动,径自拉紧了腰上的浴袍带潦草地系上一个活结,往旁边移开一步,给楚行云放行。
贺丞的房间还保留着十几年前的装修,没有很具现代化的设计,和他的房间一样,布置得简洁优雅,色泽干净明朗。楚行云一走进去就感到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这里的桌椅床柜貌似都是他当年从贺丞房间搬到隔壁时保留的那样,这么多年,竟然没改变过。
“你不出门了吗?”
贺丞一边问着一边打开房内的吊灯,然后坐在窗前的一张单人沙发上,朝对面扬了扬下巴,示意楚行云坐下。
楚行云环视室内一周,没有坐到贺丞指定的位置,而是径直走到内室在铺着银灰色被褥的床尾坐下,和贺丞遥遥对答:“不去了,我现在没名没分的,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贺丞没有跟过去,而是坐在外间单人沙发上,保持着楚行云在他们之间拉开的距离,沉默了片刻,又问:“你想跟我说什么?”
楚行云道:“说说在海洋馆,你说的那些话。”
他留神看着贺丞的脸,但是距离有点远,只看到贺丞低垂着的眼睫微微一颤,他淡淡道:“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楚行云觉得贺丞的态度太平淡了,相比之下他自己踏入这间卧室的纠结和挣扎就显得多余且可笑,他几乎以为贺丞跟他开了一场玩笑,但是贺丞不会跟他开玩笑,更不会开这种玩笑,贺丞是认真的。
幸好,楚行云足够了解贺丞,他很快察觉到贺丞的态度并不是平淡,而是消极。类似于被法官一锤定音判罪的犯人,无力申辩进言,倾颓而无力,只能接受噩耗来临。或者说,贺丞已经预感到这场会话的结果注定是一个噩耗。
楚行云:“你先说。”
贺丞提起唇角极轻地笑了一下,胳膊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额角,勉强笑道:“我还以为你会当作没发生过,或者尽可能拖延时间,直到被我点破才会跟我聊几句。”
贺丞说得没错,楚行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是他还是小瞧了贺丞能够对他施加的影响。既然这场会晤迟早要来,那就不如速战速决,这样对双方都仁慈。
楚行云意味不明地潦草点头,问道:“还有吗?”
贺丞好像很累,牵动的唇角很快归于平静,脸上静得一丝表情都没了:“你还想听什么?”
楚行云先是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肖树对我说过,你一直在看心理医生。”
贺丞大方承认:“对。”
楚行云:“所以……你确定吗?”
贺丞眼神一散,露出些许迷茫:“确定什么?”
楚行云揪紧了床铺上光滑的被单,埋着头避开他的眼神,道:“确定你对我的感情不是过度依赖,或者是因为当年我——”
“或者是因为当年你抛下我,我一直对你怀恨在心吗?”贺丞的眼神完全散了,似乎陷入了某一场回忆当中,好像在说梦话。很快,他的梦醒了,随之苏醒的还有他的愤怒。他看着楚行云,眼眶迅速涌出一层血红的热度,声音颤抖:“你别作践我,楚行云。”